經文:
王弼本: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帛書(校):
夫兵者,不祥之器也,物或惡之,故有欲者弗居。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故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銛襲為上,勿美也。若美之,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是以吉事上左,喪事上右。是以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居之也。殺人眾,以悲依立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楚簡(校):
君子居則貴左,甬兵則貴右。古曰: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甬之,銛襲為上,弗美也。美之,是樂殺人。夫樂殺人,不可以得志於天下。古吉事上左,喪事上右。是以卞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豊居之也。故殺人眾,則以哀悲位之;戰勝,則以喪豊居之。
註:
1. 上面楚簡粗體底線的字,原為缺字,比照諸本後填入。其中「不祥之器也」空缺5格,也可填入「非君子之器」;「夫樂殺人,不可...」可能空缺3格或4格,以缺4格帶入,意思較順。
2. 「故有道者不處」,帛書寫「故有欲者弗居」,同
第24章。
3. 「銛襲」古音近「恬淡」,楚簡的「襲」,應寫為左系+右上龍、右下廾,可作「質樸銳利」的意思。
4. 「勝而不美」,帛書寫「勿美也」,楚簡寫「弗美也」,帛書與楚簡皆少「勝」字,則意境不同。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
兵:一為兵器、兵革,二為戰爭、爭鬥。
器:可作實物的器具,亦可當成「樸散則為器」之「器」,是由本性具象化的概念。於此,對於「不祥之器」的解釋,前者是從外指責,後者是本質之敗。
物或惡之:因與萬物不合,所以萬物厭惡之。
居:心之所住。
左與右:
鄭玄注:喪尚右,右,陰也。吉尚左,左,陽也。
左為陽,右為陰,原理可能源自太極。
古時左遷是貶謫,右遷是榮升;左卑右尊。可衍生為:左為保守、內斂;右為激進、外放。
美:一指美飾、華美裝飾;二為美好,可作動詞,不美、美之,是在描述一種心理活動。
殺人:可作字面上的意思,在戰爭之中殺害生命,也可衍生為掠奪他人有形或無形之物。
志:心之所向。
兵者,若解為兵器,則是將「兵」實物化,攻擊者手握兵器,披荊斬棘,兵器是造成傷害的不祥之器,萬物會厭惡之,有道者不會使用,君子的內心以「左」為貴,用兵則以「右」為貴,所以「兵」非君子之器,是迫不得已才用之,兵器應以質樸銳利為上(銛襲為上),不應裝飾華美(弗美也),若加以美飾,便是以兵器殺人為樂,樂於殺人,則不會得志於天下。
若解為戰爭,「銛襲為上,弗美也」的解釋會不順,可以「恬淡為上,勝而不美」來解,意思為應以恬淡為核心,平和以對,獲勝卻不會認為這是件美好的事而感到欣欣然。
除此之外,於
第30章、第57章,兵可作兵力、權力、軍事等,無論作何解,
「兵」的本意皆是在描述當自身擴張之時,對外界所做的侵犯。
而本章的重點在於,自身在擴張之時,應該保有「弗美也」的心態。
「擴張」,是因成長,人都需要成長,但若以掠奪他人來強化自己,則無異於殺人。
若因此方式獲利而感到美好、優越、歡然,便會以此為樂,然後在不知不覺中鞏固此種對外的模式,時間一久,將會習以為常,如果每個人都這樣,就會形成人吃人的世界。
在這樣的世界裡,人人都不得「志」,沒有人是贏家。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哀悲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左」表收,在擴張之時要懂得收,則吉。
「右」主殺,殺伐不斷,則凶。
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表示爭戰之時,以上將軍為主,則屬凶事,應以喪禮對待。殺人眾多,應心生悲憫,戰勝,應舉以喪禮,以作調合。
哀悲是內心反應,在侵害之時,心生哀悲,是本性驅使的收斂;喪禮是對外傳達對於眾生的尊重。
有道者不處,卻又不得已而用之?何為不得已?
「不得已」不是因為忍無可忍,也不是因為形勢所逼,這些仍然屬於單軸,單軸即是我缺、我想要便從他人身上奪取,是種此消彼長的零和關係。
第57章寫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
其隱約地劃分兩種世界:第一世界是萬物循道而做,第二世界是脫離道的軌跡。在前者,世界依循自然律,萬物皆從本性,所以不用過多的干預,它們自己就會過得很好;於後者,人們心中無道,則須制定一套規則體系,用以規範可能脫軌的人性,所以需要「以正治國,以奇用兵」。
而「不得已」應是指處於第二世界,所以說兵者,是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君子入道則不用,離道,則成「不得已」,離道而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