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文:
王弼本: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帛書(校):
炊者不立,自視者不章,自見者不明,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長。亓在道也,曰餘食贅行,物或亞之,故有欲者弗居。
楚簡:缺。
註:
- 帛書寫「炊者不立」,且無「跨者不行」,王本寫「企者不立,跨者不行」,排句使寓意較為清晰。
- 帛書最後一句為「故有欲者弗居」,與王本的「有道者不處」不同。
- 在帛書的章序排列中,此章排在第22章「曲則全...」之前,所以順序是先說「自視者不章...」,都是餘食贅行,再以自然事實「曲則全...」,來強調「不自視故章...」的重要性與必然性。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
企:踮起腳跟。河上公本作「跂者不立」,「跂」與「企」同義。
跨:跨步行走。
一直踮著腳跟,無法立身,持續跨步邁進,反而失穩,不利於前行。
帛書只寫「炊者不立」,有學者認為「炊」與「企」的古音相近,可能音近通假,可作為「企」解。另有認為「炊」依原本炊飯之意,古時炊飯或拉動風箱,都需低下身子,比喻立身需放下身段。也有認為「炊」同「吹」,比喻自我吹噓無法立命。
若藉炊飯的形象以比喻人需謙卑,方能立身立命,此章的意涵會偏向規範,講求規範,便是主觀與主觀的碰撞,就像教導者施教:應該要謙卑,否則會如何,然後受教者產生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的認知,這是由理性的角度切入。
若解為「企」,則說明不以失衡的姿態前行,事不會一直持續在過「度」的狀態,強調中庸,平穩運作,倒不是以謙卑為主要訴求,而是不足需補、過多需減,以身心去感悟,去拿捏自身與外界之間的平衡,理解平衡點,自然而然就會謙卑,且不會過度謙卑。
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行
自見者,只接收眼前所見,所以只在有限的認知中做判斷。
自是者,自以為是,以為所見即真相。
自伐者,自詡有功,靠虛幻的功勞支撐,內心空虛。
自矜者,驕矜自大,因自滿而失根。
以上所述,在「道」中而言,都像是剩餘的食物、無用的行為。
此四句像是內心一連串演變的過程:起初的「眼見」決定了「自以為」,以「自以為」蒐羅自己認為是對的事物,或是因為「自以為」已形成閉環,只會吸引跟自身相近的事物,逐漸導致「自以為是」,因而產生莫名的自信,認為自己的產出具有價值,想獲得匹配的回報,憑藉空虛的報酬,致使自己驕矜自滿。
舉例來說,我們會認為「助人為快樂之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我們真的從中獲得過快樂,這種快樂感,會讓我們相信這是真理,因而產生「自以為」,認為只要助人就會快樂,然後不斷助人,想從中獲得更多的快樂感,確實也得到許多滿足,因此更加深這個認知,不知不覺產生期待,如果助人沒有得到快樂,就會失落,然後怪罪對方不知足、不識好歹。
會失落,表示認為自己有功,想獲得獎賞,會怪罪對方,表示自己以高姿態去幫,而不是輔助。
其中的問題是,快樂是因為助人這個行為,還是對方給予回饋,我們接收到回饋而產生的?如果對方沒有因此變好,我們是否還會快樂?顯然是因為我們接收到什麼,才會有相對應的反應。
有人會覺得,看到對方快樂,自己就快樂,也是因為對方散發出快樂的訊息,我們接收到,所以感到快樂。
若以能量來看,對方缺我們給(助人),對方變好將能量回饋給我們,我們得到能量(快樂)。
所以真相是:助人只是我們與外界接觸的一種方式,屬於中性,快樂則關乎於自身的能量足不足,會期待外界的回饋,是因為自己給了,就缺了,如果不缺,就不會在意,而外界回饋能量,是多補足自己,自然是快樂的。
因此,「助人為快樂之本」其內含能量流動,若我們無法感知,便容易成為自見者。想開闊「眼見」,不僅需要理解,更要透過感知得到感悟。
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物:萬物,即所有人事物。
惡:厭惡或醜惡。
萬物的運作,就像厭惡過「度」一樣,一旦出現反常,便會開始回歸正常,持續保持陰陽平衡,所以行道者不會處於上述的狀態之中。
有道者不處vs有欲者弗居
有道者,心中有道,遵循道的規律,欲與道合。
兩者是重疊的,只是聚焦的事物不一樣。
人並非追求完全無欲,有欲者亦非貪欲者,正如本章章旨:中庸、適度、平衡。過度消耗,會重傷根本,應平穩前行,有進有出,有緩有急,能量才會在一陰一陽中源源不絕,保持活力,自身能量飽滿,便能臨危不亂、處變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