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這段路透漏著寂靜般的詭異。
從校園出來後,路上的人們開始奔波著,周圍喧囂,兩人卻像是有默契般的繼續沉默著。
陳嘉惠看著白桑的背影,想起小時候某次,因為拒絕比自己還大一點的孩子的邀請,被對方惱羞的推倒在一旁稻田上。身上的泥巴和自己哭紅的眼睛。
自己的性格又常常遭人欺負,本來又要選擇忍氣吞聲。
那天,男孩將欺負她的孩子打得鼻青臉腫。
夕陽染紅了大地,他牽著她走在回老宅的路上,一路上兩人沒說話,只微微地聽到自己的啜泣聲。
忽然他停下腳步,向她走來,帶著受傷和血跡的小手輕輕撫過女孩的臉。
「以後保護妳,別哭了。」
稚嫩清澈的聲音讓她的哭聲戛然而止,抬頭對上的是一雙清澈又堅定的眼眸。
那天,他就像救世主般地出現在她面前。
「愣著幹嘛?」
白桑忽然轉頭,開口問道。
陳嘉惠才收回思緒,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達目的地。
一間餐廳,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裡頭喧鬧的聲音。白桑不等她反應,自顧自地走了進去。
陳嘉惠有點忐忑,下一秒也跟著了進去。
白桑從口袋摸出菸,刁嘴、打火機嘎擦一聲、點燃一套動作後,吐了一口煙後隨意:「妳要的幫手。」
陳嘉惠探出頭,看著櫃台後站著是個穿著非常性感的成熟女子,大波浪的捲髮和簡單的白衣配牛仔褲,凸顯前凸後翹的身材,倚靠在桌邊,近距離間可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雖然濃烈但不刺鼻。
「臭小子,誰准你在店裡抽菸了?」
女人的不滿地開口,要將白桑的菸搶走,沒想到對方卻躲開了。
「幫手給了,別來煩我。」
他說著便往舞台走去。
陳嘉惠看著兩人的互動,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明明跟他說要男的....小姑娘妳是被他威脅的吧?來,進來吧。」
女人溫柔的說著並招了招手,適意陳嘉惠進去。
她看著四周有點昏暗的光線,卻看不清楚路線。
「不、不好意思,我有點看不太清楚,光線有點昏暗…」
陳嘉惠慌張的開口,有點想逃離現場的想法。她不清楚白桑帶她來這的用意,也怪自己沒先問明白,傻呼呼的跟來。
「別怕,這是我開的餐廳,我是他的老闆。沒事的,只是要妳幫忙一些事情。」
蘭姐說著便從吧檯走了出來,親切的牽起她的手,往廚房走去。
「那小子都沒跟妳解釋吧?今天員工剛好生病請假,人手不足,原本叫他找男的,這臭小子倒是找女的...真是的!」
蘭姊說道,幫陳嘉惠穿上圍裙後,將原本在廚房幫忙的人趕了出去,空間裡只剩下兩人。陳嘉惠邊聽著蘭姐的抱怨,擼起袖子慢慢靠近吧檯。
「沒事的,廚房的事情我會一些。」
陳嘉惠自信滿滿的回應,堅定地看著蘭姐。
蘭姐看她這樣,笑了笑,開心的聊天邊教她手邊的工作。
蘭姐:「天啊!妳學得真快,長得漂亮又能幹,以後絕對便宜哪家的臭小子!對了!妳那麼晚回家,父母那裏有跟他們通知嗎?」
聽到蘭姐這麼問,陳嘉惠削皮的動作頓了一下後便停下了,一抹鮮紅也從她白皙的手指流出。蘭姐慌張地去拿急救箱幫陳嘉惠包扎。
陳嘉惠:「....我沒有爸媽....」
蘭姐:「抱歉...是蘭姐...」
「沒關係的,我有跟家裡的人告知今天會比較晚回家。」
陳嘉惠慌張的擺了擺手,說道。
「妳為甚麼會在這裡?!」
伴隨著後門被推開,大嗓門周伯軒的聲音傳了出來。
陳嘉惠轉頭看著後門的位置,周伯軒不敢置信的表情,和他後頭走進來的沈冉。
陳嘉惠:「我...」
蘭姐:「小周你怎麼那麼不禮貌指著人家?她是白桑請來幫忙的,對人客氣點!」
「媽!那是妳不知道,她可是怪胎!啊!痛!痛痛!媽!」
周伯軒激動的解釋,卻換來的是蘭姐揪著耳朵的懲罰。
「臭小子!怎麼可以罵女孩子怪胎!快給她道歉!」
蘭姐大聲斥責。
「阿姨!您消消氣,周伯軒只是一時說錯話。」
沈冉向前解圍,拉了拉蘭姐的衣角。
周伯軒:「我才沒說錯,沈校花不用替我解釋。媽!那是妳不知道這轉學生可是第一天...」
沈冉:「陳同學!妳快點說些話啊,不然周伯軒太可憐了。」
忽然被點名的陳嘉惠慌張地站起身子,便將母子兩拉開。
「那、那個蘭姐我...」
陳嘉惠其實壓根不知道怎麼解釋,只是一時被點名,而強行插進母子倆的中間。她嘴巴開開合合,但最終沒說出半點,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會,她抬起頭。
陳嘉惠:「他...他說的沒錯,我是個怪胎!」
白桑:「該吃飯了吧?」
兩道聲音同時出來,讓空間瀰漫的一種尷尬。
白桑從前台走了進來,看到三個人臉上不同的表情,最後目光停留在母子中間,穿著粉色圍裙臉上因為尷尬而脹紅的女孩。
這是甚麼狗血畫面?
白桑心裡這麼想著,又想到剛剛走進來時,聽到一句"我是個怪胎",好像明白什麼,但不多。
「噗!哈哈哈哈哈,她剛剛承認了,笑死我了,白哥!她承認了。」
周伯軒忍不住大笑了出來,走到白桑旁邊拍了拍他的肩,笑到快岔氣。
陳嘉惠只是尷尬的低著頭,看著地板想逃離現場。
周伯軒:「白哥,剛剛轉學生…啊!痛痛痛!!白哥!我錯了!錯了!」
白桑抓住周伯軒的手往後扳,讓他吃痛的叫出聲。
「能不能吃飯了?」
白桑皺著眉,轉頭看著蘭姐問道。
蘭姐這才回過神,假裝剛剛的事情不存在,催促孩子們洗手吃飯。
才剛坐下沒多久,白桑便又被樂隊的人叫走。
「小嘉,來吃蝦。」
蘭姐說著便把剝好的蝦放到她碗中。陳嘉惠像是要解釋什麼,但想到剛剛的事情,還是說了一句「謝謝蘭姐。」便把蝦吃了。
蘭姐看她不計較自己的小孩剛剛所做的事情,打從心裡喜歡這姑娘。
一邊的沈冉看到蘭姐跟陳嘉惠的互動,有些不悅,並也主動將剝好的蝦放進陳嘉惠的碗裡。
「嘉惠多吃點,阿姨的手藝很好的。」
沈冉笑著說著。
陳嘉惠也是點了點頭,又吃了一隻。
怎麼辦...皮膚和嘴巴有些癢了,吃完這隻就不吃了。
陳嘉惠心裡想著並忍住不去抓皮膚出現紅疹,沒想到沈冉像是要向她示好般,一直將剝好的蝦遞給她。
「沈冉真是好姑娘,那麼會照顧同學。」
蘭姐看著兩人的互動,笑著誇獎。
「照顧同學是應該的,阿姨過獎了。」
沈冉謙虛地回應著。
這時白桑走了回來,一眼看見陳嘉惠碗裡紅通通的蝦子,下一秒大步向前,將她的碗打碎在地上。
蘭姐:「你們兩個臭小子今天給我適可而止...」
白桑:「吃了多少?」
蘭姐還沒訓斥完,白桑已經走到陳嘉惠身邊。
陳嘉惠:「我...」
「我問妳吃了多少!」
白桑吼著,陳嘉惠被嚇了一哆嗦:「吃、吃了五隻...」,她還沒說完,就被白桑一手拉到了一旁的包廂內,他有點粗暴的將陳嘉惠外套脫去,女孩外套下原本白皙的胳膊和脖子,現在密密麻麻起了紅疹。
她再也忍不住的抓了抓,白桑皺著眉,一手用力的箝制住她的雙手,防止陳嘉惠繼續動作。
「抗過敏的藥也在裡頭?」
白桑黑眸盯著她問道,陳嘉惠真的癢到不行,她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為了防止陳嘉惠再抓,白桑將她外套當繩子般綁住她的雙手,便走了出去。
他好像很生氣...剛剛嚇死我了,看來是非常討厭我,但為甚麼要生氣...
陳嘉惠低著頭,想著剛剛白桑的舉動和口氣,她瞬間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她動了動胳膊,發現對方綁得很牢固,但過敏引發的是真的癢,她等了有點無聊,最後居然想著蘭姐煮的蝦子還蠻好吃這回事。
等白桑再回來時,他一手拿著水一手拿著冰袋,眼神還惡狠狠地看著她,像是要來打架般。
「先吃藥。」
白桑說著邊鬆綁,將藥倒在她的掌心後又將水拿給了陳嘉惠。陳嘉惠沒說話,只是安靜的把藥吃了。
「水多喝點,另一隻手給我。」
白桑握著陳嘉惠的手,輕輕將冰袋敷在她紅腫的皮膚上。
「白桑,小姑娘她還好嗎?不行的話,就去醫院。」
這時蘭姐也擔心地走了進來。
白桑:「吃藥了,等等應該就會消腫了。」
「那就好,妳呀,傻姑娘不能吃,就早點告訴蘭姐呀!」
蘭姐摸了摸陳嘉惠的頭,皺著眉溫柔訓斥著。
「蘭、蘭姐煮的、咳、蝦子很、很好吃。」
陳嘉惠努力忍著發癢的感覺,斷斷續續的回應著。而當她說出這話時,原本敷在手臂上的冰袋,被人狠狠大力壓在紅腫的位置。讓她又被嚇到般,轉頭看了看對方。白桑正一臉不爽的盯著自己,手上的力道漸漸變大。
「妳這孩子,這可不能開玩笑,嚇死我了。」
蘭姐蹲下身抱了抱陳嘉惠,安撫般地說著。
「媽,又不是妳的錯,是她自己不說的。」
周伯軒和沈冉這時也走了過來。
「妳剛剛是故意的吧?妳不能吃!還要別人剝給妳?妳看看沈校花的手,被刺到還不停幫妳。妳是存心找麻煩吧?」
周伯軒不滿地指責,指了指沈冉。
「沒關係的,陳同學妳可能想表現不挑食的樣子,但這有關生命危險的事情,還是要早點說。」
沈冉表情擔憂地看著陳嘉惠說道,但前一秒因為白桑握著她的手而眼神露出嫌棄的樣子,還是被陳嘉惠看到了。
他們倆的關係?我記得早上白桑的舉動還有她對我的態度...該不會在交往吧?那我這樣確實不妥。
陳嘉惠想著,便將手抽回。
白桑看了看陳嘉惠,下一秒生冷的語氣響起:「妳的嘴是擺設?寧願吃到死也不好好跟人解釋,看來應該放著不管,惹了那麼多麻煩,都不會說話?」
陳嘉惠聽著他的話,原本想解釋的話被噎了回去,話到嘴邊都只剩下「對不起」三個字。
怎麼辦...好想哭,不行,現在不能哭...還是回家好了,藥盒就當丟了。
「...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就先走了。」
陳嘉惠深深鞠躬,進屋將打碎碗的錢放在桌上,背起書包離開了。
摸黑跌跌撞撞的跑了一段路後,她才漸漸放慢步伐,眼眶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疹子引起的癢和委屈的事情,讓她崩潰。
陳嘉惠蹲在路燈旁,最後還是撥電話給了魏司辰。
魏司辰趕來時,看到她皮膚一大片紅疹,慌張地說不出話,急忙開著車載她到醫院去。
「妳怎麼搞成這樣?不是跟朋友出去嗎?腳和手又是怎麼回事?」
魏司辰蹲在陳嘉惠面前,慌張地問道。
「吃飯的時候,不小心吃到有蝦子的料理。原本想說慢慢走回家的....」
陳嘉惠小心翼翼的解釋。
魏司辰:「不是說了打電話給我,就會去接嗎?藥呢?不是有放抗過敏的嗎?」
「有吃,但是還是不太舒服...而且不太想麻煩你....」
陳嘉惠帶著哽咽地聲音回答,怕下一秒被責罵,害怕的又快哭了。
「沒事沒事,哥哥沒有要罵妳。醫生剛剛說沒什麼大問題,給妳打一針了。肚子還會餓嗎?等等要不要吃東西?我們買回家吃。」
魏司辰輕輕抱著陳嘉惠,像是安慰小孩般,溫柔的說著。
陳嘉惠先是一愣,聽到回家這兩個字時,心中像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嗚...我想回家,哥哥,我想回家了...嗚...」
緊緊抓著魏司辰的衣服,在他懷裡大哭起來。
魏司辰:「好好,哥哥帶妳回家。」
一個人的執著會到什麼地步?
別人會有多執著,陳嘉惠不知道,但白桑的執著或許她也不明白。
就像現在好不容易出了醫院的陳嘉惠,正在門口等魏司辰去開車,看到站在對面路燈下的白桑,陳嘉惠還有點恍惚。
他怎麼在這?
「還妳。」
白桑說著,單手一揮,陳嘉惠接住了。
....我的藥盒!
她看了看手裡的藥盒,再抬頭發現路燈下的人早就不在了。
藥盒上還有淺淺像是用刀刻著什麼,但已經看不清了。
他是來還這個?站在那多久了?該不會一路跟過來的...
魏司辰:「在想什麼?走,回家了。」
魏司辰輕輕揉了陳嘉惠的頭。這下她才回過神,便和魏司辰上了車。
看著女孩剛剛被其他人抱在懷裡,現在又看她上別人的車,一幕幕的畫面,都讓白桑說不出來的難受。
不能原諒那時丟下自己的她,又不想看她受傷哭著和別人抱在一起。矛盾且難受的情緒,從陳嘉惠回來的那天一直一直牽扯著白桑的心,情緒因為她的一舉一動牽動著。
白桑心浮氣躁地抽完最後一根菸,發動機車,像陣風一樣在路上飆速著,但彷彿在怎麼快的速度,還是追不上,追不上那台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