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特羅西亞*第十章-1

天界

      醫療長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我想你們也知道，當時為了停滯時間，我們在愛特羅西亞的封印地設下雙向連結，一旦她由沉睡中甦醒，你們身上停止的時間之輪也就會開始轉動……」

「這我們都知道啊。」索狄奈打斷他。「我們身上的時間與愛特羅西亞同步，因為她的沉睡，我們身上的時間也靜止不動，直到她逃脫的那一刻。」

「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天使的體質和妖精本來就是天差地別，為了讓你們跟愛特羅西亞之間能夠建立聯結，還需要另外一樣東西。這就是前任醫療長沒有告訴你們的事：當時你們喝下的，就是這個。」

醫療長舉起手上的試管，裡頭是透明但閃爍晶瑩的液體。

索狄奈和佩以拉不明所以地對望。「我們知道啊，每隔一世紀，我們都得再服用一次，以接續當初施下的封印不是嗎？這有什麼問題？」

「這其實還在實驗階段，但當時只有這個方法能達成你們的要求，前任醫療長應該也提醒過你們……」醫療長沒頭沒尾的自言自語。「……哎哎，怎麼是輪到我來跟你們解釋這麼複雜的內情呢？……」

「可以不要這麼拐彎抹角嗎？」索狄奈幾乎失去耐性。「這到底是什麼？」

醫療長又嘆了一口氣。「你們喝下的，是聖百合花蜜。」

「那有什麼問題嗎？」聖百合是天界聖花，佩以拉不明白有何不妥。「聖百合象徵純潔的永恆，永遠不會有凋落的一天。既然被天界尊為聖花，它一定有神聖之處不是嗎？」

「那請問，你們什麼時候看過有蝴蝶停駐在聖百合之上呢？」

醫療長問出他們始料未及的問題。

蝴蝶？索狄奈和佩以拉同時沉默下來。是啊，誰也沒見過天界花海上有任何昆蟲，別說蝴蝶，連蟲子都未曾見過。

「遠古的神魔大戰早就不是新聞了，但當時戰死的天使及魔物灰燼並沒有消失，天界每一寸土地都沾滿了鮮血，土壤裡浸潤了怨恨。遠古大神讓這片土地開滿不凋謝的聖花，卻未根除死亡所帶來的怨恨、腐敗和詛咒。第一個發現這件事情的人，就是你的姊姊，雅黛兒。

「她將這個疑慮告訴前任醫療長，後來經過繁複的實驗，終於證實，聖百合裡頭充滿各種各樣有害物質，比魔界的土壤還要惡毒百倍，幾乎與最初惡神的上古詛咒不相上下。」

什麼？！他們同時愣住。

思緒回溯。

百世紀之前，前任醫療長帶著索狄奈和佩以拉來到醫療大樓。

他們一路走進去，路上只有少數幾個穿著白袍的治療系天使擦肩而過，他們手裡拿著不同的文件，神色匆忙而且嚴肅。

「為了讓你們能夠長久看守愛特羅西亞，我們必須結合魔法和醫藥。」前任醫療長一邊走一般解釋。「魔法方面，四大天使將可以提供支援；醫藥方面我們必須做個嘗試，但是，不可否認會有一些風險……」

索狄奈大為光火。「……這就是所謂的風險？！」他不敢相信，這票人居然可以避重就輕到這種地步？「這麼歹毒的東西為何要繼續存在？放把火燒光不就沒問題了！」

醫療長皺眉。「你以為我們沒有想過這種處理方式嗎？一旦將天界聖花損毀殆盡，我們要怎麼對他界交代？我們連自己人都交代不過去！更別忘了，如果這消息傳到魔界去，後果可是不堪設想。路西法只需要派遣一名間細……」

「……將聖百合花蜜偷偷參入天使軍的飲食中，我們就會全軍覆沒。」佩以拉接著說，整張臉都慘白了。「這是為什麼雅黛兒後來會自願負起照顧聖百合的責任吧？」

雅黛兒並不是戰鬥系天使，但她有極佳的『淨化』天賦。佩以拉想，透過漫長的唱誦聖歌以及施展魔法，的確可以漸漸消除對天使來說幾乎是致命毒素的惡魔詛咒。所以，雅黛兒一定非常辛苦，她當時所做的並不只是照料花卉這麼簡單的工作，而是要在不引人耳目的情況下『淨化』沉寂好幾萬年的毒素。

「雅黛兒的確是一位非常傑出的淨化系天使，」醫療長接著說，「在她的努力之下，聖百合花蜜中的毒素的確有逐漸減少的跡象。但她來不及將這些交接給下一位天使，便遇害了。」

「當時這項研究已經有了相當基礎，你們又提出這樣高難度的請求，前任醫療長只能依著當時有的醫藥技術替你們達成……」

「你們必須要先明白，這是從來沒有天使做過的事情。我們不只是要將你們與愛特羅西亞連結在一起，更連「時間」都要完全同步。這是完全在試驗階段的嘗試，而且沒有人能夠擔保後果……」前任醫療長語重心長。

「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我發誓一定要親眼看見愛特羅西亞走向末日。」索狄奈握緊拳頭。是的，為了雅黛兒，他即便是付出生命都值得。

佩以拉看著他，眼裡有種痛楚在擴散，他的倔強，她怎麼可能不懂呢？

「醫療長，」佩以拉接著說：「我想我們都很清楚自己的決定，您也不用多費口舌了。」

「是嗎？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不知不覺，他們一行人已經走到一個非常廣闊的大廳，空蕩蕩的只有純白色填滿的房間。

前任醫療長舉起右手，對著虛空做了一個招徠的動作。

一道門憑空出現在他們眼前。

「最後要提醒你們的事情是，這樣做的後果並不保證沒有後遺症，誰也無法擔保你們的人身安全。」

「等等，」佩以拉突然想起前任醫療長說的話。「他那時候說『並不保證沒有後遺症』，該不會，今天找我們來，就是要談這所謂的『後遺症』吧？」

醫療長咳了一聲，滿臉不自在。

「當初的試驗的確有缺失，我們後來發現，聖百合花蜜經過特殊比例處理，的確能讓你們與愛特羅西亞『時間同步』。原本當完美精靈沉眠時，你們身上的『時間』完全呈現停滯狀態。但是當她逃脫之後，我們的研究小組發現，你們身上的『時間』不但開始流動，甚至有加速的趨勢……」

索狄奈和佩以拉雙雙愣住。

「如果依照這種速度下去，你們會開始出現靈力流失的現象，甚至會一天一天衰弱……這是為什麼我會那麼著急要你們先來這裡。」醫療長抹抹額頭上的冷汗。「我已經請示過天父，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你們暫且停職休養，我們的醫療研究團隊會盡快在短時間之內找出最好的解決辦法……」

佩以拉默然。

索狄奈只是想了一下，卻笑了。「無法拿武器還算是什麼戰鬥系天使呢？停職就免了。」

「這件事情天父是知道的，他也希望你們能夠這樣做。如果保持不消耗太多，或許你們能夠避免完全性的靈力衰竭……」醫療長緊張了。「你們必須知道，當靈力衰退到一定程度，翅膀也會跟著消失。放任不管實在太過冒險了！」

「好不容易等了一百個世紀，才有機會看見愛特羅西亞的末路，說什麼我也不願放棄。再說了，時間停滯這麼久，也夠了。」索狄奈的語氣非常平靜。

佩以拉自嘲似的輕嘆一口氣，終於開口：「醫療長，你不用替我們擔心。現在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那麼，就請你們先服下這次的花蜜。我們的醫療團隊會對你們做更密切的追蹤。」

他們接過澄透的玻璃試管，像之前每個世紀一樣，一飲而盡。

只是這次，佩以拉感覺，自己同時飲進了長久歲月以來死心不息的愛情。

這份愛戀，也該劃上休止符了。

遙遠到記憶已經有些模糊的過去，佩以拉只記得他們初相識的那個白日。

那天的太陽光很強，她剛剛晉升成為天使軍新進成員，隨著指導老師的帶領進入期待已久的軍部。

身為天界核心的軍部外表反而是低調的樸素，深白色建築維持高大但簡單的氣派，到處是掛著識別證的戰鬥系天使在走動。

「現在請大家自我介紹。」指導長開始點名。

佩以拉記得當時索狄奈站起來，對陌生的眾人揚起了那一貫不羈的笑，燦亮的眼眸和那頭紅髮形成強烈對比。

那笑容，那眼神，漫不經心卻讓她從此淪陷了，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