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端工業在中國的沒落

說到工作, 問下大家, 你們今年公司的生意好不好? 訂單量有沒有受經濟下滑大幅影響?

我自己的話, 就肯定有, 大家都知, 我是在一家玩具外貿公司上班的. 自從去年俄烏戰爭這一年半以來, 歐洲的經濟就被這場戰爭一直拖累著, 因為各國都要制裁俄羅斯, 各種天然資源, 產品都禁止由俄羅斯進口, 然後歐洲那邊就開始了可怕的通脹.

因為我們是外貿, 不是內銷, 其實我們做內銷的話, 會死的更快, 因為鬥不過汕頭浙江一帶的廠, 他們的單價比我們低30-60%, 你說怎麼鬥?

俄烏戰爭, 表面上看, 跟在中國投資的廠商或企業沒甚麼影響, 嗯, 表面囉. 通脹不是發生在中國嘛, 是歐洲通脹. 但別忘了, 自從踏入21世紀以來, 全球化這個概念已在世界各地扎根了. 一個國家, 或一個大範圍地區出問題, 全球其他國家也不能獨善其身.

歐洲面對可怕的通脹之苦, 食品, 氣油, 水電煤和交通費的支出, 這一年半, 小則上漲了20%, 多則上漲了40%. 本來歐洲疫情這三年的經濟已夠差. 失業問題比疫情前嚴重的多. 再加個俄鳥戰爭帶來的惡性通脹, 他們想死的心都有.

6月我不是出差英國咩? 那陣子看了一下物價, 真的是TMD嚇死人, 一支大可樂賣2.75鎊, 2條巧克力賣2.25鎊, 加起來剛好5鎊. 折合港幣約48元, 在香港這樣買的話, 最多就30元左右. 貴了差不多60%

所以囉, 人們光是應付生活都如此struggle, 你說我們做玩具這些非必需品的企業, 在歐洲的生意能好嗎? 好明顥是不能, 前天, 家樂福的客戶過來找我們開會, 疫情三年沒來嘛, 現在開放了, 他們就找各個供應商打招呼, 看看有甚麼便宜貨可以撿.

但他們都說, 今年歐洲的生意差到不得了, 特別是玩具行業, 下跌了30-50%, 所以他也叫我們別抱太大期望, 就算價錢合適, 選到產品, 每款的數量可能連以往的MOQ都達不了. 因為疫情期間, 他們封城封很久, 有些庫存根本去不掉.

這也理解, 我們公司的歐洲客戶, 自2022年起己死了好多, 差不多有一半歐洲客人去年沒跟我們下單了吧? 去年基本上就單靠美國市場吊命. 要是美國客戶其中一個出問題, 或者下單減少的話, 我們公司真的可以關門, 沒必要玩下去了.

為甚麼我們在歐洲客戶的流失率會高的那麼可怕呢? 第一是他們通脹問題, 第二是, 這十多年來, 大陸已經完全和國際接軌, 外國好多buyer都懂得直接自己去到汕頭, 浙江一帶自己做sourcing, 不再需要香港的trading 公司或港資廠商. 因為人家單價便宜嘛.

你們是不是想說, 如果老頭這邊有甚麼差池, 我可以轉去汕頭這些公司上班啊? 吾…你覺得他們會願意出多幾倍的價錢請我這個香港人嘛? 他們在本地的, 一個跟單的可能就幾千人民幣搞定. 我自己都說服不了人家請我囉. 何況是別人?

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人家要我, 玩具這些低端生產, 在中國的競爭力都越來越弱了, 又是疫情, 因為過去的三年大陸的清零政策太嚴厲, 除了病毒, 更多的是把外資企業清走了, 他們都把廠房移師到越南, 印度這些地方生產. 單價比汕頭廠更低.

英國某大玩具零售商就是一個例子, 幾年前他們還有訂單給我們, 但自從被一家印度大企業收購之後, 這三年都沒再給我們單了, 因為他們都在印度廠下訂單囉.

我相信這個趨勢只會越來越明顯, 誰願恴明明這件貨只是1元, 你偏要在其他地方花1.5-2元去買呢? 人之常情. 現在在中國, 估計只有生產中高端的科技有關的東西才能生存下去, 例如Tesla, 晶片這些東西. 印度和越南這些地方人工是便宜, 但技術上沒有中國成熟. 所以一時三刻, 他們還不能取代Made in China.

但再過十年, 二十年之後就難說囉, 不過到時我也快退休了, 到時的商業世界, 都與我無關了吧?

總結一下, 現在的中國, 就像30年前的日本一樣, 伴隨著經濟起飛, 我們不再有低廉的勞動力, 自然在生產一些普通的日用品, 玩具這些低端東西上的競爭力, 會被一些發展中國家比下去. 中國制造業要生存下去, 大概只有在發展高科技上急起直追了.

那麼, 那些從事低端生產的廠商和工人,工程師怎麼辦? 他們豈不要失業? Sorry, 這是社會結構性問題, it’s a movement, we can’t stop it. 物競天擇, 適者生存. 要麼自己轉型, 要麼等被淘汰. 就是這麼簡單. AT o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