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鶩(二)之三、台灣威權到民主

三、台灣威權到民主

「鑑往時空：...中間一根如陽具勃起聳立的總統府，龜頭上插的中華民國國旗搖搖欲墜。刺鐵絲網的蛇籠，與隔離群眾的拒馬，有如荊棘構成的圍牆，盤繞在總統府的四周。蛇籠與拒馬後方，更見荷槍實彈的警察與憲兵，有如面臨大敵將臨般的圍成人牆。...總統府前寬闊筆直的凱達格蘭大道，恰如烽火漫燒般的紅通通一片。血色般通紅的道路，從總統府前一直延伸，恰如一條氾濫成災的血河。從中正紀念堂廣場，從總統府四面八方的道路，漫流向總統府。"百萬紅衫軍""反貪腐""倒扁""天下圍攻"...寫著各種口號的鮮紅的旗幟，飄揚在通紅的血河。原來，這總統府前，四面八方道路的紅通通，盡是穿著紅色衣服，達上百萬的抗議人群。時間應是在西元2006年，中華民國九十五年。百萬紅衫軍倒扁，頓讓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民進黨總統，素有"台灣之子"之稱的陳水扁；轉眼，變成了"台灣之恥"...」


西元2006年，中國民國九十五年。『反貪腐~~扁下台...』總統府前凱達格蘭大道，聲聲震懾人心的口號聲，喊得震天響。而這對總統府內，素有「台灣之子」之稱的陳水扁總統而言；大概他做夢，想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一天。就有如六年前，代表民進黨參選總統的陳水扁，他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在台灣第二次的總統民選中；一舉擊敗執政半個世紀的國民黨，當選為中華民國的總統。

六年前，也就是西元2000年。這是個號稱─台灣創造了政治奇蹟的年代。因為這是中國人的世界，五千年的歷史，終於在台灣這蕞爾小島，透過民主選舉，出現第一次的政權和平轉移；因而被整個世界的民主國家，所稱頌。說實話，台灣第一次政黨輪替，政權和平轉移，這也真是難能可貴。畢竟中國五千年來的歷史，每當江山改朝換代，無不是群雄並起，為逐鹿中原；各擁百萬大軍，彼此殺的天昏地暗。除了三皇五帝，沒有文字記載的遠古年代，據說堯與舜，這兩個聖人，曾以禪讓的方式，轉移政權外。其餘，夏商周，春秋戰國，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乃至宋元明清。這些封建帝國，每當國家崩潰，幾乎整個中國的土地，就開始展開砍人頭比賽。成王敗寇，殺人最多者，就能問鼎中原，取得政權，建立新帝國；並以已身為正統，來寫其偉大的戰爭歷史。就算是滿清末年，孫文號召革命，欲推翻帝制，建立民主中國。然而經得十次起義失敗，到第十一次武昌起義，終於革命成功，推翻滿清帝國。可號稱民主新中國，卻還是沒有走出江山改朝換代，必砍人頭比賽的歷史宿命。

民國初年，同樣軍閥割據，依然群雄並起，各擁百萬大軍，殺得血流成河。最後才由蔣介石，率領國民黨的革命軍，異軍突起，南征北伐，重新統一中國。然而蔣介石，江山都還沒坐穩，卻即又面臨日本國，以建立「大東亞共榮圈」為藉口，入侵中國；亦欲來中國參加砍人頭比賽，逐鹿中原。另一方面，當時充滿烏托邦理想與夢想的世界潮流，共產黨的崛起與挑戰。而此，更被蔣介石視為─日本百萬大軍侵華，只是皮膚病。而共產黨的崛起，才是比對日抗戰更凶險，並足以讓中華民國致命的心臟病。果然，陰險狡獪的共產黨，幾被國民革命軍勦滅之際，居然煽動東北軍將領張學良，綁架蔣介石。並迫使蔣介石，允諾國共合作，聯手抗日。而共產黨，這也才得死裡逃生，並藉著聯手抗日之名，盤據地盤，逐漸壯大自己。爾後，經得八年對日抗戰，方才等到日本戰敗投降。亦不等國民黨重整兵馬，稍喘口氣。而已然壯大的共產黨，便在蘇聯的鼎力支持下，全面對國民黨開戰。於是，戰火方歇的中國土地，因國共內戰，又再次陷入千年以來─「楚漢相爭」「漢賊不兩立」以及「天無二日」的政權爭奪。

中華民國，自一九一一年，推翻滿清帝制，建立民主共和國以來；卻從未真的實現民主制度。國共內戰，江山改朝換代的千年老戲碼，一年之間，國民黨便全面潰敗，只能撤守到海上的蕞爾小島─台灣。自此，隔著台灣海峽的彼岸大陸，由中國共產黨盤據，建立其共產主義政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而海峽此岸，中國國民黨僅存的海角一隅，稱之為「反共復興基地」的台灣。因國民黨，恐懼共產黨再煽惑台灣人民造反，自撤守到台灣後，便開始在台灣展開「戒嚴」。總之，大陸彼岸，雖稱之為「人民共和國」，卻是由共產黨一黨，集權高壓統治；甚至比封建帝制，還要更加的專制獨裁。而此岸台灣，雖稱之為「民國」，同樣卻也是由國民黨，一黨獨裁專制。簡言之，國父號稱革命成功，建立民主新中國。實際上，經得半個世紀的殺戮與烽火，卻只是在中國創造了兩個皇帝。一個叫毛澤東，一個叫蔣介石。

民主從未真的到來。而皇帝總是希望自己能長命百歲，甚至長生不死，好永遠緊握住手中，能主宰國家及他人生死的絕對權柄；以及從砍人頭比賽中，所獲得的獎賞。慶幸的是，人命再長，頂多百年，而人也終需一死。彼岸大陸，在毛澤東死後，人民終得漸走出文化大革命，與人民公社，餓死千萬人的浩劫。並擺脫激進共產主義的思潮，務實的走向改革開放的道路。而此岸台灣，在蔣介石與蔣經國死後，蔣氏皇朝亦終走入歷史。代之而起的，是本土政黨民進黨的崛起，與國民黨本省籍李登輝總統的主政。時勢所趨，本省籍的李登輝，初任總統，只是個傀儡弱勢總統，而為對抗國民黨內主流的外省勢力；當需得獲取來自人民的支持，以鞏固其權力。而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民進黨，為爭政權，終日在街頭與立法院，與國民黨衝撞與鬥毆；卻正是李登輝眼中的好棋。於是李登輝與民進黨，可謂有志一同，主要的敵人，都是國民黨的外省勢力。進而雙方默契，盡在不言中。「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藉著推動台灣民主改革的口號，就此李登揮與民進黨，一搭一唱。雖說都是各有所謀，各為自己的權力打拼，卻也正式開始解構國民黨一黨獨裁的威權政治；並推動台灣社會，走向民主之路。

西元一九九O年「野百合學運」後，李登輝擁有了來自人民的強大支持力量，一舉解散有萬年國會之稱的「國民大會」。西元一九九六年，在民進黨多年的衝撞之下，而李登輝藉力使力，終得創下中國千年來的政治奇蹟；並在台灣舉行第一次的「總統直接民選」。「總統直接民選」即國家的總統，由誰來當，將由台灣約千萬具有投票權的公民，以一人一票的方式；直接由人民的投票，來選出總統。而當年的第一次總統直選，李登輝更代表國民黨的總統候選人，出來參選。結果李登輝以壓倒性的勝利，以近七成的選票，獲選為第一任的民選總統。至此李登輝的聲望，達到歷史的最高峰。據民調數據統計，當時民眾對李登輝的滿意度，高達近九成。既是人民一人一票，投票選出的民選總統，又具九成的民意支持，使得李登輝聲勢，如日中天。而國民黨內的外省勢力，對李登輝而言，更已有如螻蟻般渺小，亦再撼動不了他的地位。不止是台灣人民，對李登輝高度的喜愛，肯定與支持。就連國際各民主先進國家，亦對李登輝在台灣推動民主政治的成就，大加讚賞，並稱其為「民主先生」。甚至與國民黨八年抗戰，曾屠殺無數中國人的日本人，亦有感於當年在台灣的皇民化成功，造就此深愛日本祖國的人材。故稱李登輝為「日本英雄」。

家天下的威權體制，走向民主政治。自孫文武昌起義革命成功，推翻滿清皇朝後，經得百年戰亂。所謂「選賢與能」的民主制度，終於在台灣蕞爾小島實現。一個國家的政治體制，從獨裁到民主的轉變，就有如江山改朝換代一樣，何其不易。畢竟政權的後方，代表的是龐大的資源分配與利益，多少既得利益的權貴，各據山頭，恰如擁兵自重的軍閥，誰敢去勒虎鬚；衝撞其有如銅牆鐵壁般的既得利益。所以孫文就算武昌起義，革命成功，卻也只是讓中國四分五裂，徒引得各方勢力搶奪地盤與利益；更不可能真的實現民主。而台灣在短短數年之間，便由蔣家家天下的威權體制，實現總統直接民選，並走向民主。且在這個過程之間，既未讓國家崩潰，亦未造成血腥殺戮與戰爭。這也難怪，國際間稱頌台灣的民主改革，是一場沒有流血的「寧靜革命」。

顯而易見，有如日本的明治維新一樣，由上而下的政治改革，就算是整個政治體制的翻轉，亦比較容易成功。台灣推動民主改革，及總統直接民選，也是如此。反之，倘是有如孫文那樣，是由下而上的武裝革命。那就算推翻滿清政府，換來了百年殺戮，之後又產生了新皇帝外；而民主也同樣還是無法實現。當然，說李登輝推動民主改革，沒有流血，是有點言過其實。民進黨在街頭衝撞，在立法院鬥毆，難免總要造成一些警民流鼻血的事件。而且國家體制改變，江山改朝換代，觸動的是龐大的政治權力，資源與利益的重新分配。各方山頭勢力，競相瘋狂爭搶之下，而社會也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九十年代，民主改革聲浪之下，及至總統直接民選以後。可說更引得台灣社會，步入了激情又混亂的年代。「台灣人當家做主了」「總統是人民選出來的」「人民是總統的頭家」「人民是國家真的主人」「人民永遠都是對的」...。民主時代來臨，一場又一場選舉造勢，響徹雲霄的口號，喚醒了人民有參與政治的權力，有爭取自己權益的權力；甚至有主宰國家，與分享國家利益的權力。於是或為主導國家政策，或為爭奪資源與利益，或為實現已身理念。各種人民團體有如雨後春筍，一個一個的成立；並競相走向街頭衝撞，表達訴求與抗議。但知道民主時代來臨，人民有參政權的，不止是一般的人民而已。包括原本隱身在社會中，以各種暴力犯罪手段，爭奪地盤與獲取利益的黑道，亦猛然醒悟；並知道自己有了主宰國家的權力。

「黑社會」的各種黑幫組織，與地方角頭惡勢力，於威權的高壓統治時代，原本都見不得光。至少不敢公然，與國家的公權力對抗。 這些社會中的暴力犯罪組織，為謀生存與擴張地盤，頂多就是依附政客與權貴之下，為其犬馬；甚或專替政客與權貴，幹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譬若奪人土地公司與財產，以恐嚇手段圍事，以非法手段包工程；或是開槍暗殺，替政客剷除異己。至於選舉的時候，這些黑幫與地方角頭，往往更成為各候選人的樁腳；專替政客們，執行賄選買票，或暴力脅迫對手退選。總之，除了政客以外，社會中最貪婪與權力，爭奪地盤與利益者，非黑幫與角頭惡勢力莫屬。九十年代的台灣，民主時代來臨後，猛然醒悟，自己也有參政權的黑道大哥與地方角頭。由於長年與政客狼狽為奸，為其選舉樁腳，為政客賄選買票及搓湯圓。所以這些黑道與地方角頭，多亦熟悉民主選舉的操作。一朝民主降臨，民心大開，人民既已當家做主，當了總統的頭家。而這些黑幫與角頭，豈又甘於只是屈居於政客與權貴之下，為其犬馬。自此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牛頭馬面，無不自黑暗中傾巢而出；親自披掛上陣，參加民主選舉。

黑幫大哥，角頭老大，藉著民主選舉，披上彩帶後，搖身一變；個個盡成了西裝革履的民意代表候選人。藉著熟習的賄選買票與綁樁，乃至叫小弟亮槍，砸店，恐嚇對手，退出選舉。總之，百姓迫於黑道淫威，既不敢不拿買票錢；而拿了錢，不投票給黑幫大哥，又怕被斷手斷腳。所以只要黑道大哥與角頭老大，願挺身而出參加民主選舉，幾是無往不利，無不以最高票當選。於是乎，九十年代的台灣，雖說已正式進如民主政治，卻是百姓未蒙其利，先受其害。全台灣從南到北，所有縣市議會，幾達百分之百，皆由黑道所掌控。形成所謂的「黑道治國」。透過民主選舉的「選賢與能」，搖身一變成為民意代表的黑道大哥與角頭，最大尾與最凶狠的，則當了議會的議長。整個民主政治基礎的議會，成了大小黑幫與角頭，瓜分地盤與利益分贓的殺戮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