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是夢境。
琉司非常清楚,她在夢裡。
一群形似人形卻又扭曲的模糊生物們在一片潔白的泥巴地歡快舞跳。
琉司靠近它們所踩踏的地面,到處都是用各種顏色的石頭圈排成的圈子。
「十六色彩的圈子蹦跳蹦跳。砸死一隻蝴蝶,撿一顆石子。」
「十六色彩的圈子踩踏踩踏。踩死一隻青蛙,撿一顆石子。」
它們唱著歌,用宏亮的歌聲唱著。每唱完一段歌詞,在圈裡的生物就會立刻停下來,迅速撿起一顆石子。歌聲再起。跳入下一個圈子。
就在琉司看得入迷時,它們忽然一齊轉過頭來,朝她招手。
她看出來了。它們不是人類,是夢境的訪客,虛假的神祕之物。它們是妖精,有著長絨毛或尖角的臉頰、四肢,全身披著鱗鰭甲殼狀的皮膚。
她沒有回應。妖精很失望。
妖精朝森林深處各自爬開了。
不過,詭譎怪異的面容,卻留下咯咯笑聲。
「十六色彩的圈子蹦跳蹦跳。」
「香甜甜的血肉味,扭成果實送朋友──」
沉重踩踏木板的聲響驚醒了琉司。她趕忙掀開棉被,解開睡衣鈕扣的同時自床鋪蹬起、跳到衣櫃前,隨手拿出幾件衣褲就替換下來。
當門被打開,她故作自然,露出乖巧無辜的笑容望向闖入房門的來者。
「嗯,好吧。至少沒讓我看到你還在賴床。等等睡衣記得丟外面,早餐做好了。還有,衣服穿反了。」
琉司低頭看了一眼被胸脯撐起的後衣領。母親發出輕笑,丟下這句話後就走開了。琉司鬆了口氣,並將套到一半的上衣脫下,換個面重新穿上。窗外傳來笑聲,她轉頭,發現有幾名孩童站在下方直盯著窗戶看。琉司知道他們大概看不到什麼,但還是決定離窗邊稍微遠些。她帶著睡衣一路蹦蹦蹦地奔下樓。
「小力點,小怪物。不要把樓梯踏壞了!」母親的命令從樓梯口正面對的廚房裡傳來。她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經過通往後院的穿堂,推開後門就把睡衣丟到一旁的衣籃裡。
琉司正要回到屋裡,突然間,她聽見遠方有人不斷叫喚著她。
「喂,琉司!」
她轉頭一看,發現有個男孩正興匆匆從河邊跑來,手裡還拿著一坨濕黏的泥巴球。趕在泥巴球從他手裡脫離前,琉司及時縮回屋裡並關上後門,隨即聽到稠軟的碰撞砸在門上。隔著微開的門縫,她看見安利諾就站在屋外。
「哈,膽小鬼!」
「你是白癡嗎?你會害我被老媽罵死!」她衝出門一把撲倒男孩,不斷往他的小腦袋招呼重拳。
「好了,不、不要打了!拜託,住……」
安利諾的聲音漸漸微弱,直到完全喊不出話。
看著癱倒在地一動也不動的安利諾,琉司滿意地甩了甩手,好似這麼做能像甩水一樣把指節傳來的痛意給拋開。
她從安利諾身上跳開,抓起他的肩膀就把他拖到屋子一側,順便用男孩的衣服擦掉殘留在手指的鼻血。
琉司小跑步溜進廚房,看到母親正蹲坐在矮凳把農夫們前天送來的馬鈴薯挑入大木盆裡。在母親身後,還有滿滿兩座如山丘一樣高的馬鈴薯堆。
母親停下手邊工作,抬頭看了她一眼。「剛才外頭吵吵鬧鬧的,你幹了什麼好事?」
琉司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然後走到餐桌前坐下。
「沒什麼。只是剛剛發現外頭有個調皮的孩子在門上丟泥巴,我稍微教訓了他。」
「哎呀,那真糟糕。有弄髒衣服嗎?」
「沒有。我想。」琉司不確定地說。
「算了,反正都要洗。你吃完早餐可以把衣服拿去洗嗎?」
「我會順便把門清理一下的。」
「那真是太好了,懂事的孩子!你爸已經先吃過早飯出門了,所以不用等他。剩下的都是你的,給我吃光!」
「好。」她楞著頭。「等等,爸又出去打獵了?」
「是。大概你今天一整天都見不到他了。他要我代替他道歉,不過我覺得這種話應該由他親口說才對。」
「本來就該這樣!」琉司無可奈何地翻了翻白眼。
餐桌上擺著一盤被取用到剩一半份量的調味蔬菜泥,以及一籃裝有六顆馬鈴薯小麵包的麵包籃。琉司從麵包籃裡拿起一顆馬鈴薯麵包並撕成一半,沾著餐盤裡的蔬菜泥,送到嘴裡咀嚼。
「等我洗完衣服,可以出去玩嗎?我跟安利諾有約。」
「安利諾還動得了嗎?」母親放下手裡的馬鈴薯,問道。
琉司轉了轉眼珠子。「嗯……我想他應該沒問題。」
「那好吧!可以,但別太晚回來。別忘了,明天就是夜糖日了,我需要一個能幹的小幫手幫我分擔工作。」母親雙眼對著馬鈴薯晃了晃,嚴格告誡她。
「我會趕在日落前回來,我向你保證!」琉司看著馬鈴薯堆,想像它們變成酥脆可口的綠妖精糖的樣子,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把剩下一半馬鈴薯麵包放進嘴裡;相較記憶裡的綠妖精糖,馬鈴薯麵包的乾澀口感逼得她得連舀幾口蔬菜泥來增味,然而蔬菜泥的死鹹卻令她更感乏味空虛了。
真希望夜糖日可以趕快到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