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混」了將近兩個時辰,納蘭真再度重現了三週前在沙漠之城的創舉,親手抱著蘇期走出雅座,在所有人的矚目之下,堂而皇之走下樓梯,穿過人潮,又一路將她抱到凝香樓門口等待著的馬車上。
日遙不負南朝首都盛名,來往的群眾本來就多,加上為了看熱鬧而停下腳步往前排擠的鄉民心態,前後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凝香樓前的街道居然被擠了個水洩不通,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高大俊朗的納蘭真,以及他懷裡珍視寵愛的那名女子……女人羨慕男人驚訝,咳咳,當然不少人心裡腹排怎麼這麼好看的男人會找了個長相如此普通平凡的……
這次納蘭真沒浪費任何眼神在圍觀群眾身上……應該說,他就是故意的。
自打進入日遙開始,宰相府肯定一早埋了眼線在他身邊……他就是要他們親眼看著自己寵愛一個不知名的姬妾。
事實上,關於被抱上馬車這件事蘇期是從頭到尾持反對意見的……但哈士奇的確把她折騰得太厲害,不到十二個小時就滾了兩次床單……後遺症是她的兩條腿站都站不直,不讓他抱著還真的沒辦法自己走……
為此,她已經在心裡重複罵某人N次了。
當然,每次得到的都是搖尾巴的撒嬌口吻:女王說的是‧都是我的錯。下次不會了……
被輕輕放上馬車的軟榻,蘇期心有餘而力不足地再瞪了他一眼:討厭你,哼!
納蘭真滿臉討好,湊上去吻了她一下,又將她圈到自己懷裡,調整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方便她休息。
末了才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知道夫人累壞了,等等到了宰相府,我隨即要人準備熱水,再讓容若服侍妳沐浴……現在過去宰相府還要大約要一炷香的時間,先睡一下可好?」
納蘭真知道蘇期喜歡自己的聲音,無師自通地學會用這把嗓音討好她。
討厭的……蘇期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她是真的感覺疲倦,象徵性地搥了他幾下後,便在馬車規律的搖晃中睡著了。
大約半個時辰後,這浩浩蕩蕩的儀仗來到了宰相府前,相府大門敞開,忙不迭地上前歡迎。
納蘭真下了馬車,低聲囑咐容若接手顧著蘇期後,端著無可挑剔的王族儀態,大方地接受宰相的拜禮。
南朝宰相名為裴寧,留著兩撇小鬍子,年紀和長相都與他記憶中的模樣無太大出入,笑得讓人如沐春風。
「狼族王駕臨,下官有失遠迎,還請見諒。」說著正要往前作揖,納蘭真便極有眼力地伸手去扶他。
「裴相客氣。」
不稱宰相卻以姓氏相稱,拉進了彼此距離又能讓旁人聽出一些門道來……宰相與狼族交好的說法果然是真的。
兩人在宰相府大門客套地寒暄幾句,裴寧早已安排好了酒席,納蘭真自然從善如流與他並肩而行,歐陽子瞻安靜地隨伺在旁,後頭的一列護衛稍等了幾秒,待雙方隔開了些距離才起步跟上。
宰相府開了側門讓儀仗與馬車進入,此時的馬車上,熟睡的蘇期被容若輕輕搖了幾下,她甩了甩頭才清醒過來。
「按王吩咐,等等回房我便先服侍夫人沐浴。」容若用正常音量說的狼族語,又低聲翻譯了一遍。
蘇期知道進入宰相府代表處處需要嚴加小心,容若改稱「夫人」自然也是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毫無負擔的接受了。
「待會兒下馬車,女王什麼話都別說,就裝作聽不懂即可。」容若湊近她耳邊,壓低音量。「我若跟妳說話,輕捏就是點頭,手指輕敲就是搖頭,若咳嗽就皺眉。」
蘇期點頭。
接著兩人安靜地「沙盤推演」很多次,直到蘇期完全記熟為止。
馬車彎彎繞繞,又往前走了大約五分鐘才停下,蘇期在心裡默默猜測這宰相府規模肯定非常大……但等車門打開,容若扶著她下車時,湧上心頭的第一個概念還是讚嘆。
有別於凝香樓以及他們在路上看過的其他樓房,這宰相府完全是更上層樓的建築等級,雖然蘇期對於古代官員的身份地位和相應的住宅規模完全不瞭解,但完全不影響她被這屋子的氣勢震撼到的反應……從屋簷、牆壁、房門到窗花,全部挑高、加長、加寬,點綴以精細的雕刻與奢華的金漆……她開始好奇這種程度的房子要多厚的家底才蓋得出來。
就在蘇期睜大眼睛觀察四周的時候,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遠遠響了起來:
「這位便是狼族王帶來的姬妾吧……老身有失遠迎!」
蘇期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徐娘半老的婆婆,端著滿臉慈祥,身後跟著幾個婢女,匆匆忙忙跑上前來向她行禮。
容若扶著她,用狼族語說了幾句,同時輕捏了她一下。
蘇期點點頭,容若便轉向那個婆婆,姿態得體且從容。「您是……宰相夫人跟前的崔嬤嬤吧?我是容若,王的族妹。這位是王的姬妾典夫人。夫人她不喜歡說話,也不太懂南朝語言,就讓我代她與嬤嬤回禮了。」
「哪兒的話,容若姑娘這麼說,便是折煞老身了。」說著,她慈愛地看著蘇期,彷彿她是自己的孩子似的。「夫人長相清秀,脂粉不施卻皮膚還這般水靈,北方果真是地靈人傑。」
「崔嬤嬤說笑了,誰不知道南朝姑娘膚白賽雪又靈氣豐厚……單看承平公主便知道還是南方地氣好,能養人呀。」
「唉呦,容若姑娘也見過夜蘭?」她似乎有些驚訝,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老黃曆。「不瞞妳說,承平公主和她姊妹幾個,小時候可都是我帶的……對了,怎麼不見她來呢?許久不見,老身可是想念得緊呀。」
果然……等在這兒呢。蘇期心中冷笑,表面上還是神色不動。
容若皺了皺眉,表情似乎有些為難。「這……這件事本來不該由我來說,但崔嬤嬤不是外人,又是親自教養過承平公主……該說是半個親娘了,那我也不瞞著了。」
容若這一番委婉的話可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來了,崔嬤嬤果然老練,雖然八卦之魂蠢蠢欲動,心裡早有定見,表面還是看不出來,端著慈祥又關心的神色問道:「瞧容若姑娘這話說的,難道是……公主犯了什麼錯不成?」
怪了……她的語氣聽起來,很希望承平公主犯錯啊?蘇期不懂了。
「倒是好消息……承平公主已有身孕,因未滿三月胎氣不穩,王讓她待在族裡安心養胎……這才選了夫人南下。」
聞言,崔嬤嬤連帶著她後頭的所有婢女都傻了……怎麼跟聽來的不一樣?!
老練的崔嬤嬤愣了兩秒,立刻堆上了開心的表情:「我就知道夜蘭是個有福之人,這不?過門喜呀!我可得盡快回報宰相夫人,讓她也一同樂一樂。」
「這件事目前還未外傳……王尚未面聖,連宮裡都還不知道……就煩請崔嬤嬤,只讓宰相夫人知曉便好,也當行個方便與我,否則王若是知道了,肯定會罵我多嘴。」容若輕淺的幾句話就把責任拋了回去,眼下南朝皆不知承平公主有孕,坊間若出現流言,必定是宰相府泄露的……這份責任,崔嬤嬤不敢不擔,同時,也只能把嘴閉緊了裝不知道。
「那是自然!」崔嬤嬤陪笑,心裡暗罵這個狼族姑娘果然不好對付。「呀,夫人似乎有些累了,哎,都怪我,顧著與姑娘說話,差點忘了正事……請姑娘與夫人跟我來,廂房早已打掃乾淨,熱水也備好了,先讓夫人洗洗塵吧。」
「崔嬤嬤有禮了。」容若輕輕扶著蘇期往前走,身後的十名侍衛不遠不近地跟上來。
天色正是將暗未暗之時,像極了這形勢詭譎難測的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