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捧角兒 (2)

晚上，北勤王家的戲台子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僕人僕婦紛紛忙捧著鮮果，傳菜餚，端炭盆，四處張羅著。

等終於都妥當了，爺兒們和夫人們魚貫入座，一時間敬酒的、嘮磕子的、拍馬屁的、看眼色的，好不熱鬧。其中，一位長相清俊的男人，披著銀鼠襖，穿著金蟒袍，滿是笑，喝著酒。「來來來，再給勤王爺換上一壺熱酒！」一個男人討好地說。

「哎，董爺，什麼時候這麼客氣了？我還得靠著你給我疏通疏通洋槍洋火呢。老佛爺和皇上都催著，我能不拿點樣子出來？我的樣子還不是靠董爺撐著。哈哈哈！」勤王爺敬了那叫董爺的男人一杯。

「王爺您客氣。我能吃香喝辣，還不就是王爺您幫襯的嗎！我聽說王爺有雅興，好聽戲，就請了現下出名的『青梨班』，唱個兩齣！」

「聽過，這個戲班子聽過名字，我一直忙，卻沒聽過他們的戲。」勤王爺笑回，又喝了一杯酒。

「沒想到還有您沒聽過的！這戲班子別的沒什麼，就他們的當家小旦坤生，唱出點名堂來。」

「哦？」勤王爺來了興趣，台上敲起了板，眾人漸漸安靜下來。

台上轉出了兩位小人兒，一位小生，一位正旦。勤王爺瞧見小生扮相的孩子，懷抱一琴，不慌不忙地坐下，彈起了曲；正旦與他交換了眼神，準備唱曲。

「這唱得可是《西廂》裡的『聽琴』？」勤王爺忍不住問，董爺戳了戳身旁戲班領班的，領班的忙回頭稱是。「有趣啊，崔鶯鶯聽琴，這台上的張生還真的彈起琴來。這麼小年紀，琴能彈嗎？」勤王爺打趣地說。

琴聲不俗不豔，令勤王爺驚喜；且聽正旦扮崔鶯鶯唱到這兩句：

「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懷者斷腸悲痛。」

「一字字更長漏永，一聲聲衣寬帶鬆。別恨離愁，變成一弄。」

勤王爺聽著點點頭，領班的討好輕聲問：「王爺，覺得怎麼樣？」

「挺好。扮鶯鶯的唱得挺好，但是張生的琴聲一絕，不俗。」

『聽琴』這一折唱完，跳著唱到了鶯鶯夜會張生。扮張生的小孩兒，先是在台上焦急等待的模樣，不禁逗起台下的哄笑，覺得有趣極了。接著那小孩兒開始唱，勤王爺凝神傾聽了其中幾句：

「風弄竹聲，則道金珮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

「情思昏昏眼倦開，單枕側，夢魂飛入楚陽臺。」

「好！」勤王爺叫好，眾人也跟著鼓掌叫好。他低聲問領班的：「領班的，這一折可是要都唱完？」

「回王爺，全唱完。您不知，這一折張生夜會崔鶯鶯，是俺這戲班的拿手戲之一。每次唱堂會，聽戲的老爺們就愛看這兩女娃唱這一折。」

勤王爺輕嘆一聲：「扮戲的小娃娃不明白，只管賣力唱；戲台下的爺們各個都是混蛋色鬼，專拉長著耳朵，瞇著眼，滿腦子骯髒聽這一折。

這折後面的戲詞太艷，引人下流；順著聽下去，崔鶯鶯的鈕扣是台下的色鬼們開的；藉著台上張生的手，去給鶯鶯寬衣解帶。卻又因為張生是個小女娃扮的，順便用眼睛也扒了她的衣裳。色極！一群王八！

『我將你做心肝兒般看待，點污了小姐清白。』

『成就了今宵歡愛，魂飛在九霄雲外。』

『得見你多情小奶奶，憔悴形骸。』

領班的，就讓台上兩個娃子止住吧！帶她們到我跟前，讓我瞧瞧她們。」

領班的忙稱是，趕著到台邊吩咐幾句。不多時，張生和鶯鶯就在中間打住謝幕，台下一片叫好聲。

「王爺，我把她們帶來了。」領班的領來剛剛在台上扮崔鶯鶯和張生的兩位孩子。「唱鶯鶯的叫紅杏，唱張生的叫青鶯，是個坤生。」他轉頭催促青鶯和紅杏道：「還不快向王爺請安！」

勤王爺先是定睛看了看青鶯，再看了看紅杏。「好，唱得好！兩位小姑娘前途無量。打賞！」王爺吩咐下人端來兩個小盒子，裡頭裝著幾錠小小的金銀元寶。他看著青鶯不卑不亢地收下，暗自點點頭，又和下人耳語了一回，那下人就退下去了。「好好唱，以後這王府還勞煩你們撐撐戲台了。」王爺笑說，伸手拍了拍她們瘦弱的肩膀。

堂會結束，紅杏和青鶯在後台卸妝更衣。紅杏想起王爺，忍不住地吃吃笑。青鶯推了她一把，取笑道：「怎麼？見到王爺尊容，心都飛啦？」

「要你管。」紅杏打開裝著金銀小元寶的櫃子，滿心高興地打量。

「哎唷，敢情這是王爺給你下的彩禮。」青鶯繼續取笑紅杏，「只是這新郎倌太老了。」

「老什麼呀！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我十二了，過幾年，也就能嫁他了。」

「唉！我們鶯鶯小姐，迫不及待飛上枝頭變鳳凰。照這樣下去，我不唱張生了，要改唱紅娘給你牽線了。」

「胡說！」

兩位小姑娘打笑之際，梁師傅走進來，把紅杏拉出去要點評今晚的戲；他們出去後，有一王府僕人打扮的進來，嚇了青鶯一跳。

「青鶯姑娘，」僕人拿出一檀木匣，打開來給她一看，是一對白玉珠花釵：「王爺特賞你的，你給收好，別給其他人知道。」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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