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過去,『青梨班』得了王爺府的力,紅紅火火了幾年;青鶯和紅杏也出落成水靈漂亮的十七八歲姑娘。只要有她們倆唱的場,沒有不紅,處處滿場。
有意思的是,除了王爺府送來的彩頭,還有一位神秘客送來的綢布橫幅,每次都是指名贈給青鶯,落款『知音人』。
「妳都不想知道,這位『知音人』是誰?」紅杏對鏡裝扮,準備等會兒上場。青鶯穿著小生的衣裝,拉著眉筆,道:「當然想知道。世上知音少有,竟會有人稱自己是我的知音?」她轉頭瞄了紅杏一眼,甜媚地一笑,湊過去,偷香了她一口。
紅杏也在畫眉,為了不手抖,就沒躲過青鶯的香一口。青鶯先畫完自己的眉,擠在她身邊,輕輕摟著她的肩:「知音一生只有一個。紅杏姐姐,你就是我的知音。」
「唉呀,你可是滿城出名的青鶯先生了,我可不敢高攀。」
「說什麼呢!姐姐。你當我是妹妹,我早當你是姐姐了。」
這一晚,唱的是《西廂》。自從王府的堂會以後,『青紅班』的《西廂》就改了不少,刪了夜會那一段不少詞。青鶯扮著張生,格外俊俏,唱出了草橋店夢鶯鶯的其中一段:
「綠依依牆高柳半遮,靜悄悄門掩清秋夜。
疏刺刺林梢落葉風,昏慘慘雲際穿窗月。」
「顫巍巍竹影走龍蛇,虛飄飄莊周夢蝴蝶。」
唱這幾段時,青鶯心中突然起了一種孤寂。戲詞裡唱人生,可她的人生限在這小戲台上;才子佳人終相會,自己最終只落個孤家寡人吧?能藉著曲音字詞飛雲霄、覓情字;唱罷,『青鶯先生』不過是凡胎一個。
青鶯唱罷演完,博得滿堂彩;戲班子的幾個忙搭拉出一條紅綢橫幅,上面寫著「傾國傾城音」,落款「知音人」。台下的叫好聲更響了。
退至後台,青鶯和紅杏對鏡卸妝。兩人卸完了妝,兩人頭上各插上一支白玉珠花簪。「姐姐,還是這簪子襯你,你的肌膚白。」青鶯笑著打量紅杏。「這簪子也襯你,你自有一種冷清,胡里花稍的珠花會糟了那種氣質。」紅杏也笑著打量。
「青鶯先生,有人找你。」戲班中的學戲小丫頭跑進來通報。「誰呀?我要紅杏姐姐吃酒去,誰都不見。」青鶯站起身來,披上斗篷。
「就算是『知音人』來找你,先生也不見?」一位頗有派頭的爺走進來說。青鶯愣了一下,忙陪笑:「既然是『知音人』大爺,怎敢不見?您就是?」
「我不是。我來請先生隨我去。」
紅杏緊張地走來握住青鶯的手,青鶯安慰她笑了笑,回道:「我擔不起這個臉面。既來請,自會去。能否帶上我的紅杏姐姐?」
「『知音人』只請青鶯先生一位。」
下了轎,青鶯跟著走進一處安靜院落。她悄悄伸手到袖子裡,握了握最近才買到的西洋匕首。「青鶯先生請。」那爺恭敬地說,青鶯跨過門檻,進入一間佈置雅緻的房間。房裡,有一張放了樣酒菜的桌子,還有一位個高的男人,背對著她站著。
「知音人?」青鶯有些遲疑,喚道。那男人聽見,轉身過來,滿臉是笑;青鶯定睛一瞧,「咦」的一聲叫出來:「勤王爺?」
「怎麼,嚇著啦?」勤王爺和顏悅色地說,讓青鶯坐下。青鶯哪敢坐,忙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倒是慌了勤王爺,手忙腳亂地把她扶起。
「王爺真是我的恩人。您的次次捧場,才讓我有了今天的風頭。」
「哎,我見你,不是要聽你說這些話。這些話就見外了。」王爺說:「我是想讓你來給我說說戲。這城裡應該沒人不知道,勤王爺是個戲瘋子;只是政事繁忙,加上名角兒都懶得搭理我這位俗人,想要聽說戲,從沒過個癮。今日,有幸請來青鶯先生,來給我講講。」
一開頭,青鶯感覺侷促,怪不好意思的;但她本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很快就和勤王爺聊戲聊得痛快。
酒過幾巡,王爺望著青鶯頰上淡淡醉暈,柔聲問:「青鶯,你日後打算怎麼辦?」
是呀,這日後該怎麼辦?眼下自己正風光,桃李花開正盛;但用不了多時,舊人唱罷、新角登場,自己是下九流的出身,就算這幾年守住了冰清玉潔,良人家能會看上?
青鶯嘆了口氣,不語,連喝下兩盅酒。
「慢著慢著,別喝得太急。」勤王爺拿下了她的酒碗。「你的苦,我都知道。」
「王爺金枝玉葉,能知道陰溝裡翻身的滋味?」青鶯有了點醉意,嗔道:「王爺既然敢問,想必有什麼打算。」
「有,就怕你不答應。」王爺說:「你是難得一見的奇才,有悟性,還能從舊出新。可惜就是個姑娘家,戲台上的日子長不了。若是找了人嫁了,就更可惜了。我有意收你為侍妾,進了我府裡只管繼續唱戲,我還找人給你教戲,何如?」
「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若做了王爺侍妾,還能拋頭露面唱戲?」
「就給我一個人唱。」勤王爺握起她的小手,忽然間青鶯覺著有那麼一點情真意切。這樁買賣,只賺不賠,給她找了條活路,還是好路。反正自己沒爹沒娘,就賭這麼一把,走一步算一步,賠進去就賠進去了吧。
「好!」青鶯爽快地答應,灌下一壺酒。王爺看她灌酒的勁,忍不住好笑:「做我的侍妾,有必要一副壯士斷腕架勢嗎?」
「那當然!我雖然世面見得少,但也深知進入高牆小院內,就再也出不來了。」
「那倒未必。你想出來透透氣,我能帶你出來。」
「我能帶我的紅杏姐姐一起進來嗎?我們姊妹倆從小相依為命,有福同享。我不忍心我一個人榮華富貴,見我姐姐還要登台賣唱。」
「行啊,就做你的貼身丫環,還能在王府裡照顧你。對了,」勤王爺像是發現什麼似,問:「你頭上戴的白玉珠花簪……怎麼只有一根?我記得那時我送了一對。」
「我分給紅杏了。不過,您放心,我沒說是您賞的。」
「雙股為釵,單股為簪。怎麼說拆,就拆了呢。」王爺笑說,「也是,估計你們姐妹就像這對白玉珠花釵,該是一對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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