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三年十班 (18)

先前，有提到校內的「四大天王」，分別是林挺彰、陳世明、陳日新、邱永和四位老師。 

四位老師的共通點是：都是體育老師，而且都當過「訓育組長」；致禮叫做「生活管理組長」。 

我進致禮時，林挺彰老師已經是「訓導主任」。 

長得有點像「微笑喬治」趙士強。 

在我們那個年代，沒有人不知道趙士強。知名球評曾文誠評論：「趙士強就是中華隊四棒的代表」。他在1976年的南區青少棒選拔賽中，因打出四支全壘打而被譽為「全壘打王」，自此奠定了趙士強以「全壘打」聞名的基礎。後來才有呂明賜、陳金鋒等人的崛起。1985年，趙士強、呂明賜兩人全壘打比賽的對決，更是令人津津樂道。 

別看老師平時笑臉迎人，對付調皮、搗蛋的學生，可是絲毫不講情面的。他會用廣播的方式，把學生叫去訓導處挨板子，挨打完還得寫悔過書。他如果覺得不夠有誠意，或字數太少，會退回去叫你重寫。 

綽號“緊張ㄟ(台語) ”；意思是：學生看到他就該“緊張”了，皮得繃緊點。 

陳世明老師，時任「生活管理組長」。有點像日本演員──田中要次。 

謎之音：他是誰？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日劇《HERO》？就是那位「酒吧老闆」，總是板著撲克臉，從各式料理乃至電視購物的健身器材，什麼東西都「有喔(什麼都有，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的神秘人物。 

老師最喜歡拿著藤條，到處去抓「偷抽菸」的學生。 

致禮的後門、側門，只要翻個小矮牆，就可以出學校。有些學生會翻牆過去偷抽菸，抽完再翻牆回來；當然，也有直接就翹課的；而世明老師最喜歡拿著藤條，到處去抓「偷抽菸」的學生。 

他會等在那邊；然後，跟翻牆過去的學生說：「辛苦了，麻煩把菸、打火機交出來，再爬牆回去吧。」所以，學生都很討厭他，給他取了一個“流刺網”的稱號。 

陳日新老師，時任「體育組長」。長得有點像演員陳慕義，本來是致禮籃球隊的教練，籃球隊差點被解散，只好轉任體育組長。 

陳慕義，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2006年以公視《快樂的出航》奪得第41屆金鐘獎迷你劇集最佳男主角。2023年以電影《老狐狸》獲得第60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 

他也是所有體育老師中，年紀最長的。日新老師不會打學生；至少，我沒看過；頂多叫學生去跑操場。不過，致禮沒有操場，只有外圍一大塊的墳地；他就會用台灣國語跟學生說：「這樣一圈，剛好800公尺；你們跑完，就可以去打球了。有問題，再到體育組找我。」接著，就會回辦公室，喝他剛泡好的茶。 

題外話：當時，體育組還有一台“骨董級”的收音機，不時還可以聽到AM、FM的廣播；要不就什麼「講添丁，說添丁，添丁說不盡！」；再不就是「囝仔著驚嘛嘛號，吐奶剉青屎，請認明這罐，黑矸仔標驚風散-散-散…」 

邱永和，時任「衛生組長」。很像韓國演員崔成國。 

崔成國，曾演出《金館長對金館長對金館長》、《色即是空》、《惡作劇之吻》等影視作品。尤其是在電影《金館長對金館長對金館長》中大笑的鏡頭，相似度高達87%(不能再高了)。 

老師原來是手球隊的教練。身高196公分，是全校最高的老師。除了是體育老師，還教健康教育。總是頂著一頭捲髮，看起來像“鳥巢”；加上他喜歡語帶雙關地講黃色笑話，宇國私下都叫他「邱“鳥”和」。教學輕鬆、幽默，但對學生的成績很要求。 

健康教育是聯考時代的考科，被放在「自然科」裡頭。自然科總分140分(理化70分、生物30分、地科20分、健教20分)。 

教體育的，還有李碧玉老師，她的專項是排球；蔣信權老師，專項為足球；還有負責致禮舉重隊常規訓練的邱毓川老師。 

邱毓川老師在選手時期，與張順堅、蔡溫義兩位舉壇好手齊名；退役後，成為舉重教練，投入基層教育。曾在1996年世界舉重錦標賽勇奪三面銀牌的郭品君，她的啟蒙教練就是毓川老師。

大考來臨之際，不少考生會到廟裡走一趟、祭拜掌管考試與仕途的文昌帝君，以獲得考運的加持，祈願在試場上能如虎添翼。 

文昌帝君，又稱為文星、文昌君或梓潼帝君，專門執掌人間的「祿籍」，也就是考試與仕途升遷，不僅是學生的守護神，也能保佑從事文藝工作、在公務體系服務的人們工作順遂、增長智慧。 

據說，文昌帝君源自於四川成都地區，從漢武帝時代開始有其傳說故事，最初是山神之類的自然神，後來隨著信徒增加、許多歷史事件的轉化與記載，逐漸成為廣為流傳的神祇之一，被尊崇為「科舉考試之神」。 

明清時期，文昌帝君的信仰文化特別繁盛，先是發展出有侍神(文昌帝君的助手)──天聾、地啞的形象，後又有現今較常見的「五文昌」組合，分別是：梓潼帝君、魁斗星君、朱衣帝君、文衡聖帝(關聖帝君)、孚佑帝(呂洞賓)。 

台灣早期興建過許多與「學堂」結合的文昌祠，到了現代，全台各地也幾乎都有供奉文昌帝君的廟宇，每逢文昌帝君誕辰、大考前夕總是香火鼎盛。

這天，綺蕙老師帶著三年十班搭公車來到內埔的昌黎祠。 

縣內的昌黎祠，是全台唯一主祀韓愈的宗教場所。 

昌黎祠是清治時期六堆培育進士與舉人的教育場所，緊鄰六堆天后宮。祠內韓愈神像以坐姿、右手置於膝前，左手持書表現。兩旁分別為趙德與韓湘子。 

由於韓愈被潮洲人尊為嶺南師表，在他誕辰農曆九月初九當天，昌黎祠會舉辦一年一度的韓愈文化祭，非常熱鬧。內埔地區的客家人祖先大多來自嶺南，為感恩嶺南師表韓愈，在農曆九月初九會舉辦祭典盛會的習俗。三獻禮，是韓愈祭最核心的工作，百餘年來每屆韓文公生辰以傳統儀典崇隆祭祀。 

祠內最吸引人的，就是一張張掛在牆壁上的紅色祈福卡，這是每當考季來臨之前，許多考生會攜帶准考證影本前來拜拜，祀求韓愈能為他們帶來好運，考試順利並金榜題名。

民國80年(1991年)6月12日 

致禮國中第7屆畢業典禮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分開的日子比想像中來得快。 

畢業典禮一共有八個獎項：縣長獎、議長獎、教育局長獎、校長獎、家長會長獎、傑出表現獎、孝親獎、全勤獎等。 

A段班為13、14班、B段班是7到12班、C段班是1到6班。

──三年十班受獎代表──

縣長獎：梁馨玟

議長獎：郭宇國

教育局長獎：譚皓民

校長獎：陳玥玲

家長會長獎：石恩頌

傑出表現獎：郭健利、邱志宏

孝親獎：林于皓

全勤獎：三年十班全體同學

綺蕙老師：「接下來，就是高中聯考了，希望同學們都能如願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學校。」她將畢業證書、全勤獎狀、畢業紀念冊頒給三年十班的每一位學生。

給三──十同學

凡事宜作

「失敗的打算，成功的努力。」

──共勉之──

上述的話，是綺蕙老師提在紀念冊上的。

一個晴空萬里的早上，梁主任正在學校的中庭張貼紅榜單。 

梁主任是班上梁馨玟的父親，是學校的總務主任。 

雖是暑假，學校還是照常運作的。 

一、二年級是去上暑期輔導課；應屆畢業生則是在參加完畢業典禮、聯考、選填志願後，再次回到致禮。 

貼榜單的日子，原本寧靜的校園，鞭炮和祝賀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教務處報告，教務處報告：『請全校同學前往中庭，為學長、姐們祝賀。他們在這次的聯考締造致禮創校以來的最佳成績』。」

──致禮國中80學年度榜單──

高雄中學：黃崇恩(14班)、曾敬鳴(14班)、林鴻德(13班)、曾科魁(13班)、譚皓民(10班)

高雄女中：許雅楓(14班)、黃毓琪(14班)、劉彥秀(13班)、陳藝芳(13班)、梁馨玟(10班)

屏東中學：……潘世宗(14班)、陳建宏(14班)、劉宗文(13班)、鍾明蒼(13班)、郭健利(10班)、鄭維辛(10班)…… 等58人。

屏東女中：……林玥君(14班)、黃筱芬(14班)、曾敏玉(13班)、柯珈珺(13班)、陳玥玲(10班)…… 等67人。

李煚亮老師：「這一屆錄取雄中、雄女的有11位，這是破天荒了。」

陳慧珠老師：「是啊，考上屏中、屏女的，也是創新高。」 

煚亮老師是教數學的(國ㄟ都叫他“李亮”)，他也是14班的導師；陳慧珠老師是教英語的，她是13班的導師。 

14班的黃崇恩，沒有辜負老師們的期望，和縣內另一所中正國中的江榮斌，並列高屏區的榜首。敏玉和珈珺都考上屏女，而且繼續當同班同學。 

簡家良老師：「鄭老師帶的10班，表現也特別優異，是中段班有史以來最佳成績喔！」 

綺蕙老師笑著點點頭。 

三年十班說好「貼榜單」這天要聚餐。 

他們在校門口。 

恩頌：「哇，皓民，645分，你太誇張了…… 」 

「嗯。」 

維辛：「我差了快200分。」 

「你家離屏中這麼近，不好嗎？」 

維辛：「不，我要重考，目標是鳳中或前鎮。」 

健利：「民ㄟ，你要讀雄中嗎？」 

「對。」 

健利：「那不就每天都要早起搭火車？」 

「我大姨住高雄，可能會選擇住她那。志宏，聽伯父說你要出國……」 

啟欽：「出國？」 

志宏：「是有這個打算；畢竟，我這次沒考好，又不想重考。」 

「國ㄟ還沒來？」 

志宏：「可能還在睡。」 

宇國：「我早就到了。大箍呆，不要在背後講人壞話，缺德！」 

「人城跟其他人一樣會直接過去店裡；玥玲、馨玟、宜儒她們三個去接老師了，再等一會吧。」

致禮畢業後，宇國讀私立五專化工科、恩頌讀省立高職的建築科、啟欽讀私立商職的企業管理科、人城因籃球專長，被召進屏東中學的籃球隊、健利讀屏東中學的普通科、維辛選擇重考，隔年考上高雄的前鎮高中、志宏在新加坡，就讀萊佛士書院(中學部)。馨玟讀高雄女中、玥玲讀屏東女中、于皓讀私立家商的廣告設計科。 

我在雄中讀了一年，後來到新加坡國立大學附屬數理中學當交換學生。 

三年十班的師生約定：無論再忙，每隔10年的8月25日，要見一次面。

第一個10年，民國90年(2001年)。那年，我們25歲。不過，我缺席了。那時候在國外。透過玥玲寄來的信，得知大家的近況。 

綺蕙老師隔年就調離致禮，到明正國中任教。 

宇國五專畢業，插大考上淡江大學的化學工程學系，後選擇報效國家，報考海軍官校，在康定艦實習。 

恩頌高職畢業，考取臺灣科技大學建築系，在建築事務所當設計師助理。 

健利屏東中學畢業，考取中原大學生物科技系，在藥廠負責產品研發。 

維辛前鎮高中畢業，應屆沒考上自己想讀的科系，選擇重考；後考取輔仁大學統計學系。在服兵役，預計年底退伍。 

啟欽商職畢業，考取朝陽科技大學企業管理系，去年參加中華郵政招考，成為郵局的新鮮人。 

人城屏東中學畢業，考取國立體育大學，成為國家儲訓籃球隊球員，年初選擇退役，準備投入基層當教練。

馨玟高雄女中畢業，考取政治大學法律系，在律師事務所當實習律師。 

于皓私立家商的廣告設計科畢業，她沒有選擇升學，而是直接投入職場。幾年的時間，在廣告設計界已小有名氣。 

玥玲屏東女中畢業，考取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回到致禮，擔任教授國文的實習老師。 

我也告訴她，我這幾年的情況。 

交換學生期滿，就在新加坡待了兩年。21歲獲碩士學位，去年剛拿到普林斯頓大學的博士學位，現住在澳洲。 

對了，還有志宏，他在萊佛士書院(中學部)畢業後，考取新加坡國立大學計算學院。

新加坡國立大學計算學院 

新加坡國立大學計算學院(NUS School of Computing)是新加坡國立大學的學院之一。學院之下設有計算機科學系及資訊系統分析學系。新加坡國立大學校計算機學院在世界分科排名中名列前茅。

兩年前就結婚的他，目前是一位電腦工程師，還有一對剛滿月的可愛雙胞胎女娃。太太是新加坡華裔。 

筱婷在2005年和心愛的人步入禮堂，後住在加拿大；學音樂的怡妏，健利的初戀，也在2006年嫁作他人婦，筱婷和她成了鄰居。 

偷偷說：健利還專程遠渡重洋地跑來祝福怡妏，哭得跟自己嫁女兒一樣。本以為他會傷心難過個好幾年；沒想到，健利隔年也結婚了；這療傷的速度，可以啊！

第二個10年，民國100年(2011年)。那年，我們35歲。我依舊沒有履行10年之約。2011年，我的養父母相繼離世，應該是我人生中最低潮的時期。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些好友們，所以選擇逃避。我也是在那個時候徹底跟三年十班的同學們斷了音訊。

第三個10年，民國110年(2021年)，我們45歲。綺蕙老師屆滿退休。

闊別台灣多年的我；終於，又回到這塊熟悉的土地。 

一直沒有提到，這個我從小生長的眷村名字──礦協新村。村中多為空軍基地地勤人員及其眷屬。雖然，我不是空軍子弟，但進了村子就像一家人，家家戶戶之間幾乎都認識。 

「這是梁阿姨家的雜貨店，活動中心、菜市場看起來沒太大的改變；哇，當年被我們視為聖地的籃球場──也還在。」 

一步步地往致禮走去，我竟有些近鄉情怯。 

「沒想到，致禮現在居然有操場了？」 

「早就有囉，你看你多久沒回來……」 

好熟悉的聲音；轉身一看；果然，是宇國他們。 

「志宏，你也回國了。」 

「昨天剛回台。」志宏也帶著妻、女一起出現。 

宇國：「哇，你女兒都這麼大了？還好像你老婆，是漂亮的。」 

志宏：「對啊，今年剛滿20歲；不對，你想幹嘛？」 

宇國：「想太多！」 

健利：「不用擔心啦，他現在“妻管嚴”，標準的“新好男人”類型。」 

「最好是；不然，我就要跟我女兒說：『叔叔不是人，離他遠一點！』。」 

宇國：「沒錯，幸好，我早已“金盆洗手”。我國中的外號，叫做“萬人斬”，怕了吧？」 

「爸，為什麼那個叔叔的外號叫“萬人斬”？」 

宇國：「這下子…… 尷尬了。」 

恩頌：「別看我，這我幫不了你。」 

宇國：「民ㄟ，江湖救急，幫一下！」 

「歹勢，沒法度，自己挖的洞，自己想辦法補。」 

人城：「綺蕙老師呢？」 

「我剛跟玥玲通過電話，應該在來的路上了。」 

恩頌：「你跟玥玲當“筆友”這麼多年，沒想過在一起？」 

「我去年有跟她告白，說想和她在一起。」 

宇國：「你該不會介意她有個女兒？」 

玥玲在2012年底談過一段戀愛，不到半年就無疾而終；沒多久，就發現自己有了孩子。是個女兒，今年8歲，暑假過後要升小學三年級了。 

「這個你也知道？」       

「那“單蘭(當然)”，我可是“包打聽”哩，什麼能瞞得過我？」 

「我怎麼會介意呢……」 

「那你就直說：『什麼時候可以喝你們的喜酒？』」國ㄟ問得更直接了。 

「年底吧。」 

「恭喜、恭喜！」 

此起彼落的恭賀聲，讓我感覺有點…… 不知所措。 

「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齊聲：「老師好！」 

老師的氣色看起來挺不錯的。 

玥玲：「我們先跟老師一起拍張照。」 

綺蕙老師：「這回總該都到齊了吧？」 

三個十年的等待，還是值得的。 

宇國：「三年十班應到39人，實到39人，全員到齊，報告完畢！下台一鞠躬。」 

故事已完結，但我相信更多屬於三年十班的故事，仍持續譜寫著。

【全文完】

2024.02.14 於屏東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