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17|閱讀時間 ‧ 約 23 分鐘

(石滬)



    他走到堤岸,在凌亂倒榻的石堆中搬運堆疊,想要重整一個完好的石滬,一個魚蝦藻蟹優游的美好家園,海浪波波泛起,又是漲潮的時刻,他慢慢地退回岸上,等待海水漲潮填滿石滬。浪濤夾雜覓食的魚蝦貝類,在滿溢的水池內寄棲繁殖,晚風漸起,夕陽火紅的霞光將海水映照得絢爛輝煌。他忍不住回頭,看著這從小在此長大的海岸,他愉悅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靜寂,暈黃燈火照著黝黑的鄉村小徑,佈滿砂石的水泥路上,每當路人走過,沙沙迴響的跫音不絕於耳。在孤寂的海邊,聽陣陣海浪和熟悉的腳步聲,雖是孤獨一人,他仍舊恬淡自適。日出日落,看著這如此優美寧靜的海邊村落,零星村舍散布鄉野,廟前老榕,夏蟬嘶噪,廟埕上曝曬魚乾稻穀。春分過後,陣雨漸多,常是一陣不期而遇的雨從天而降,濕濕涼涼的感覺真好。


    父親捕魚船隻翻覆,母親和他在港邊癡望海面,再也無法看到那面帶笑容熟悉的身影,母親從此臥病床榻。望著籬笆上的牽牛花向著陽光攀爬而上,他望著中庭天窗傾灑而下的陽光,那光線沿著古老的屋宇躡手躡腳地在樑柱上、窗台邊、地板上慢慢挪移。晨風微拂,他沿著滬堤走著,背著竹簍和漁網,沁涼海水浸潤腳底,讓他感到絲絲的清涼,海水逐漸沿著滬堤的出口逸去,他攤開漁網,撒向漣漪迭起的水面,然後等待漁網沉沒。潛伏水底的魚蝦在天羅地網下無處可逃,他費力地收起漁網,奔跳的魚蝦還有張牙舞爪的螃蟹,在漁網內七手八腳地掙扎想要逃脫。他瀝乾海水,將漁獲放入竹簍中,他繼續沿著滬堤走著,將一些遭海浪沖刷傾倒的石頭重新擺正,井然有序的石頭,迎向海風,似衛兵般守護者著這臨海的家園。


    沿岸的土地上,他種植一些蔬菜和觀賞的花卉,每當早晨的陽光在窗台上出現時,他提水澆灌這日日成長茁壯的翠綠生命。日子平靜規律地毫無變化,就像這潮起潮落的海水,他擁有的是,滿溢浪潮的石滬和對家園不捨的縈念。父母雖然早已離世,偶爾,他也會走向鄉間廟宇,聽梵唱誦經,暮鼓晨鐘,看著金黃稻浪在陽光下波波掀搖。相思林梢,鷺鷥聚集,彷彿在閒話家常,而他總是和平靜的內心對話,他沒往城鎮謀職,只是喜歡習慣地守著這一片父母遺留下來寧寂的家園。海風日日吹著,晨曦日落在海天交會處日日輪替,平靜的日子,沒有欲求,沒有追逐,平平淡淡的存活,不隨波逐流,在過去和未來間飄飄蕩蕩,沒有驚喜也無哀愁。在時間的網罟中優游穿梭,似石滬中的魚蝦隨著海潮流入也順著海水溢出,時間在沙漏中反反覆覆地流逝。 他守著石滬海邊的夕陽,伴著竹籬笆上的奼紫嫣紅。生活如此單純,生命這般圓滿,孤單一人也沒有什麼不好,他踽踽在堤道上,海風習習,爬梳他心內凌亂的心緒,將日子過得適意而無憾。黃犬一路狂吠,他望著午後陽光的身影又再度攀爬在廟宇的樑桁和燕尾上,香火繚繞,古榕樹下,老叟大夢方酣,夏蟲唧唧,廟埕上飄來陣陣稻香,他望著氤氳的山谷翠巒,一些逝去的人物和忽暗忽明的光影交錯疊映,灰撲撲的身影沿著小路走來,他恍惚看到他昔日瘦小的身影逐漸擴大明晰地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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