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下班後和她沿著騎樓走著,他心事重重地看著市街紛亂的招牌在來往的街車中忽隱忽現,他的心情緊張紊亂而無法訴說,她神情愉悅地瀏覽者一一走過的商家。他們走進一家戲院後方窄隘的巷弄中,夜幕低垂,單車凌亂的放置底樓,在這個時刻,這種僻靜的環境中,該是向她傾訴攤牌的時候。他怯懦的說出思念傾慕的情愫,那情感日日夜夜糾結纏繞,讓他遊魂般地日過一日,他終於當面說出了這個匿隱多時的秘密。只見她神色自若地笑著說:「我已經有了對象,他還在服役。」明顯的結局,是誰無厘頭一廂情願地傾注所有的愛戀情感而作繭自縛,勝負已成定局。他一顆失落的心,似一顆壓在心臟的重石瞬間崩蹋,但隱隱的疼痛讓他呼吸仍然窘迫急促。他依然不死心地說:「是不是可以放棄所愛,重新建立新的戀情?」。她在昏暗的夜色中低頭默然不語,他望著巷內凌亂橫陳的晾曬衣物自窗戶伸展而出,而他那沒有出口絕望愛情。在這沉寂的夜晚,昏暗的戲院後方胎死腹中。一些預先擬定的愛情劇本仍未上演,就已飛散碎裂為片片信箋,在夜風中一地凌亂飄飛瀰漫眼前,他飽含淚水的眼眸,悵望陳舊的騎樓階梯,默默地走出這黝暗光線稀微的巷弄。
他胡亂地在鬧區的紅綠燈戶間找尋,一家霓虹燈火閃閃爍爍的按摩院吸引著他,一腔無法傾訴的愁鬱,需要找尋宣洩的出口,他編織的愛情舊夢,在夜暗的巷弄中一夕崩毀。他心志頹喪地星夜北上。裸女妖冶的玉體浮雕鑲嵌在大門玻璃上,他推門而入。「青姊!客人來了。」他默然呆立,一位身材窈窕頗具姿色的女郎自簾後走出。他們在浴室共浴,青姊主動拿起肥皂擦拭搓揉著的他的身體,淋浴後擦乾,也讓他試著撫拭她濕漉柔嫩的身軀。他們躺臥在昏暗的床舖上。「第一次來這?」,「嗯!」,「為了什麼?」,「失戀。」,「哈!沒關係,我來安慰你,可以常來這裡。」青樓女子的話語豈可輕信,純粹是商業交易的客套說詞,火山孝子的警訊懸晃心頭,而他來這只為找尋失落的溫柔和撫慰。她上下撫摸,激顫的熱情自肚腹升起。他久貯的處子情懷在她溫柔的話語和微帶香氣的髮叢中沉湎。想著在這昏暗的室內,柔軟的女體,他寂寞多時的情愫一股腦地宣洩而出。「住哪?」他虛假地胡亂說道:「新店。」「那也不遠,可以常來找我啊。」他們重新起身淋浴,她仔細地擦乾他濕淋淋的身體,似姊姊般疼惜著這鮮嫩的年輕軀體,而她那會知道那是他的初次。他貯存多年的潔淨之身,在失望之餘,抑鬱欲窒之際胡亂闖入溫柔鄉中。一嘗他渴慕多時的柔滑女體,他走出門外,四下張望凌亂的巷弄,閃爍的紅綠燈火。情感的分歧路上,夜暗都市的街燈,照臨他遙迢漫長追尋感情的路途,他憮然地搭上客運,車輛在高速公路上急馳,他的青春,他的愁緒逐漸散逝在窗外拂掠眼簾的夜色中。
他在離城的前夕,邀她在一家城中轉角二樓的餐廳內話別,音樂緩緩流洩,他望著對坐的她如此清麗妍美,而他只能默默渴慕,愛情何其獨斷而殘忍。他日夜思念卻始終無法獲得青睞,他望著窗外盞盞燈火,夜色掩蓋紛亂的紅塵,「明天院內舉辦郊遊,你要去嗎?」即將離別,又何必多此一舉,浮泛的點頭之交,難以傾訴滿腔的愁緒,「不太想去參加,妳去參加好了。」她神情愉悅地默默進食,音樂忽有忽無,他浮盪在悵然若失的恍惚中。過了今夜,即將別離這思慕的儷影,爾今爾後,揮別城鎮之後,又將萬里天涯。他專注地看著她年輕嬌豔的容顏,酡紅微露,眸光晶亮,而他心中長夜寂寂仰望的星辰卻已自天邊殞落,墜入烏黑一片悄寂的大地上。
多年以後偶然也會想起,那年失落的情愫,在夜夢中追尋,在網路上搜索,那消逝在茫茫人海中的倩影。浮浮沉沉的幻影,代表著年輕時期一段無疾而終的美麗過往,當時的傷痛讓他毅然離城而去。多年以後,再度回首,那已結痂的傷痕也會在不眠的夜裡隱隱作痛。忙碌的謀食歲月,他在不同的城鎮中奔忙,從高速公路上走入市區,轉乘公車,又搭乘捷運,他在形色匆忙中拖著疲累的身軀,只想早日回到家裡。想著開門迎面而來的妻子,嬌小溫柔嫻淑的女子,日夜守護著他們辛苦建立的家庭。他看著窗台上的長青蔓藤,年年青綠,嫩芽滋長,好似他久長不歇的情愛,他全心守護者這得來不易的愛情結果,春去秋來,夏熱冬寒,他沿著一條既定的道路,日日月月不停地走著,走向他溫暖安謐的家居。
層層階梯往上通往出口,他在不經意的抬頭中瞥見她的倩影,那曾經令他失魂落魄的過往再度浮現眼前,他尾隨身後左右窺探,是的,應該是她,多年不見,依然美麗如昔,是否結婚生子?是否上班或者專職主婦?無數的疑問齊聚心頭,他慌忙地從後追趕,她渾然不覺,慢悠悠地沿著階梯而上,他猶豫不決,多年的別離,又該說些什麼?走著走著遲疑間,階梯已到盡頭,出口處明亮的陽光輕灑而來,她走下階梯,在斑馬線前的紅綠燈旁等待,他一再地彳亍不前。望著金燦陽光在眼前的層樓和市招前游移,比鄰的公園內,遊民仰躺石椅上,廟前香火氤氳,矮陋的巷弄間,紅綠燈戶閃爍迷離。他那久已逝去的戀情隱約浮現眼前,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依舊讓人心悸,時光默默流逝,再次相遇,縱有千言萬語,還是任它隨著東逝流水淹沒消散,他橫過街心,在擁擠的人潮中等待那久久未來的回家公車。喧囂的市聲在他的耳畔響起,他迷濛的雙眼,望著街尾模糊的車影慢慢駛來,來了!來了!人生的班車,終於還是來了,他上車臨窗而坐,她的倩影逐漸褪逝,終於消失在這萬丈紅塵茫茫人海的傍晚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