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19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我追溯不到難過的源頭

當最親愛的外公已失智並且慢慢惡化,直到他完全不認識我時,他的過世對我而言,是否只是一種形式上的離去?

  上午11時,看到母親在9:29家庭群組傳的訊息:「阿公在我唸誦阿彌陀佛聲中平靜的離去,2024年3月19日9點19分往生淨土,並告訴阿公每個人的名字,大家都很好,請他放心。也告訴阿公,他是最棒的阿公、阿爸、阿祖,我們都很愛他。」妹妹旋即回覆:「我請假馬上回去。」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當我看到消息時,還是火速打電話給母親。

  『媽,阿公過世啦…』
  「對啊,下午三點就要送到桃園殯儀館,你有辦法趕過來嗎?」
  『我下午滿堂,今天可能沒辦法…』
  「我想也是,所以我在阿公臨終前耳邊說你現在很努力在工作,我看他笑得很開心,很安詳。所以你放心,阿公這一生非常圓滿。」


  我和母親的對話,語氣都相當平淡,並沒有特別憂傷的氣氛。我照常的帶著孩子們吃午餐、午休時找人事主任告知此事,並安排接下來的喪假事宜,下午再若無其事的連上了三節課後回到家。

 

  若我這樣的行為模式在當年的阿爾及利亞,並接著對一個阿拉伯人開槍,是否會成為死刑的原因?沒事,我只是想說幹話而已,解解心理的愁。

 

  我可以很確定外公在失智前,心理最摯愛的三個人依序是我母親、再來就是我和外婆;在外公漸漸的認不得身邊的人時,順序也是這樣倒回來。當他在去年底已完全不認得我母親時,也開始急速退化並臥床,由母親、外婆和看護輪流照顧。我和外公的年紀差了整整一甲子,民國14年出生的外公,剛過完99歲的生日而已。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都是外公牽著我的手走去學校,放學再牽著我回家;到我小學五年級妹妹開始讀書,就是左、右手各牽一個上下學,直到我國中時已經比外公高了整整一個頭,嚇阻力已經強過外公了,不但能夠安全的出門還能夠保護妹妹到學校,外公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手。

 

  一直以來,外公都是叫我愛孫。還記得小學三年級時放學的路上,外公蹲了下來按著我的肩膀說:「愛孫,你的出現,我才知道生命的意義。」小小的我楞著頭看著外公,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我想,那是我對外公做過最正確的事情之一

 

  他的命太苦了,我之前有篇突如其來就斷尾的極短篇文章他的人生,讓人摸不著頭腦,就是完全參考我外公原型寫的故事,這不是小說,而是大時代的眼淚,不是我要斷尾,是我難過到寫不下去。從我有印象開始,都是和我外婆同床睡,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們同房過,因為我外公半夜會不定時的大聲哀號並把自己嚇醒,同時也會把我們給嚇醒,他對於共產黨的恐懼我不能理解但我能同理。

 

  小時候我很搗蛋,當媽媽拿著衣架要來痛扁我時,阿公房間是我最好的避風港,跟媽媽玩著老鷹抓小雞,而媽媽會被我外公罵一頓,怎麼可以這樣打小孩?我母親不解,小時候嚴厲至極並且打人不手軟的父親,怎會如此寵溺自己的外孫?待我母親氣消後,外公會給我一顆森永牛奶糖,不過還好的是我沒有被寵壞掉。

 

  高中時,外公和我說「我可能看不到你上大學啦。」我沒有回話。
  大學時,外公和我說「我可能看不到你去工作啦。」我沒有回話。
  出社會後,外公和我說「我可能看不到你有成就啦。」我回我外公,你一定會活到100歲,看到40歲事業有成的我;然而我這句不負責任的話破滅了,我尚未事業有成,即使有成,外公也看不到了。

 

  小時候很喜歡找外公下象棋被他慘電,長大後我總是要想著怎麼輸來讓他開心,又不要輸得太刻意,所以我學會如何裝傻裝弱。

 

  外公的興趣就是「看」、看書、看報、看電視,尤其是電視什麼都看,包括偶像劇。他認得的明星和演員比我還多,流星花園他也看。還記得大學時在外公家看山田孝之主演的電影版「電車男」,外公也湊過來一起看,問我男主角是不是朱孝天快讓我笑死,這件事我還記憶猶新,是真的很像,只是身高差很多。

 

  當2022年底外公失智,再到完全不認得我時,一開始非常難過,因為我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認得他愛孫了。但藉由防衛機制,往好處想,假使我外公過世時我也不會這麼難過。如果是健康的驟逝,我可能會哭得死去活來,上週老媽傳訊息要我隨時有心理準備,外公的心跳剩下30左右時,我認為我已經作好萬全的準備,而現在外公確實不在了,心裡雖然平靜,卻覺得如此的不真實。

 

  即使改革開放後,兩岸探親過了,外公姊姊濃重的河南的口音,外公已經完全聽不懂,而他們河南老家也聽不懂真正生活在台灣數十年的外公,已經變了調的河南口音。在台灣的家,才是外公真正的家,遇到我外婆,生下我媽媽和舅舅,再有他兩個愛孫以及他92歲後出生更加疼愛的小曾孫女,大家陪著他從60大壽不間斷的祝壽,子孫滿堂到90、91、92、93、94、95、96…永不停歇。

我與外公的連結

  還記得當我剛出社會時,外公怕我冷,幫他愛孫圍了一條非常漂亮的圍巾,這條圍巾每年冬天陪伴著我禦寒,快20年過去,到現在依舊如新。今天沒有很冷,我也是圍在脖子上敲鍵盤,覺得外公一直都在我身邊。今天的我胡言亂語,話只能講到這樣,如有錯字或不通順請見諒;而也沒有什麼好節哀的,因為我沒有特別感到悲哀。

  直到現在,我都還追溯不到那個真正難過的源頭,或許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午夜夢迴,大量的回憶起和外公的相處而觸動從小學畢業就乾掉了淚腺,痛快的大哭一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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