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L137-Yie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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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不能弄把厲害點的武器給我?」斬馬劍一招揮裂十字弩,廖穆斌轉頭就跑,邊跑邊撿些刀槍劍棍丟向全勝侯。


  他跳入一輛馬車,武神照樣一劍劈散車頂,凡人橫刀奮力禦劍,耳聽隊友們討論:「就說我不是開發人員,現在駭後台也來不及幫你!」駭客焦頭爛額。


  李運喆展開腕臂的T-slice,「我來查攻略。」


  梁錦緋快速掃過這幅蜃景的基本資料,道:「這邊太危險了,有另外一個地圖叫尼德撒喀森修道院,先去那邊躲著!」


  王冰穎說:「遠離全勝侯,我再開傳送門!」


  馮瑰逸揚劍削頭,全勝侯雖閃過背後的劍招,卻沒躲掉男子趁隙蹬來的一腳。廖穆斌下了馬車,偕伴全速奔離。


  此處荒煙漫草、屍橫遍野,卻不時見淺藍網格覆蓋兵甲,標示那些裝備的基礎數值。跑到一半,周圍風沙漸大,全勝侯亦瞇著雙眼,抬臂掩面。


  眼目所及之處彷若均套上多層復古濾鏡,黃曚曚的,口齒滿是泥沙,人類努力跟神祇拉開距離,卻僅能睜開一隙眼皮,在崎嶇不平的沙土中勉強舉步。


  飛揚的沙塵迅速聚集,過沒多久,形成數百公尺高的塵捲風!


  顧不得全勝侯猶在附近,王冰穎立開傳送通道。


  前方現出藍邊的橢圓形通道,馮瑰逸拉人跨入,倒是廖穆斌仍在嚷嚷:「地表溫度要夠高才會形成塵捲風,此嘛日頭朗落山呀!開發組有沒有做功課啊?」


  穿過通道,傳送門旋即關閉,全勝侯沒跟來,兩人得以落座粗喘。這裡是修道院一樓,是修士一同做彌撒的聖堂。


  陽光自馬賽克窗透入,無數七彩碎片灑落一排排長椅,聖堂空間狹長,一端是進出的大門,一端則是神父傳道的講台,除此之外,尚有非常巨大的管風琴,數千根銀色音管長短不一,滿布四壁,宏偉而壯闊,琴座位在講台左方,兩旁設有密密麻麻的音栓,中央是五層黑白相間的手鍵盤。


  馮瑰逸問:「全勝侯追得來嗎?」「保險起見,找個地窖密室躲著比較安全。」廖穆斌說。


  「管風琴藏著一個十字架叫聖伯多祿的守護,能夠抵擋各種傷害三次。」李運喆邊看攻略邊說:「按下高音的Mi、Do、Re、La、La,就能啟動管風琴的機關,拿到十字架。」


  於是他們步至琴座前,見著五層破百的黑白琴鍵,廖穆斌茫然地抓抓臉,「高音Mi在……」


  馮瑰逸用指背滑過第二第三層的鍵盤,一連串綿長的琴音迴盪聖堂後,她的手停在第三層鍵盤靠右的位置,除無名指外,餘下四指連按六音,琴椅的椅面隨即滑開,顯露其下的暗格,裡頭放著手掌大小的木頭十字架。


  廖穆斌拿起十字架,T-slice即現虛擬螢幕,簡述十字架的來歷及用途,「它長得好樸素,擋得住全勝侯嗎?」


  語甫落,頂上的吊燈突然喀的一聲墜下,未及逃開的兩人抱頭蹲身,握在掌中的十字架乍放光芒,瞬間分解吊燈!


  「嗯?還可以這樣啊……」全勝侯現身高處,輕巧點地。


  馮瑰逸二話不說,將長劍扔向武神!


  「哐啷!」這幅蜃景的物理引擎有別於現實世界,能讓廖穆斌輕鬆抄起長板凳,砸破花窗,跳窗脫逃。


  王冰穎趕忙又開通道,將人送至它處。


  「程式傳來了,能用嗎?」周暮梓右手滑過腕上的T-slice,憑空現出一幅畫面,顯示迴旋鏢的原始碼。


  精通運算機的女孩一眼便說:「可以。」將代碼拉近武器的模版自動生成,目光復回蜃景:「瑰逸,我正在寫一個虛擬的迴旋鏢,大約兩分鐘搞定,之後會傳到你的T-slice。」


  「好。」此時馮瑰逸與廖穆斌足踏碳化的灰地,山頂的火山口不斷噴湧岩漿,沿著地勢流淌而下,蜿蜒似河、傾瀉若瀑,空氣熱到是燙的,彷彿吸入一口便會灼燒肺部,皮膚也快被烤熟了。


  縱知是幻境,廖穆斌猶問:「掉入岩漿會怎樣嗎?」


  「肉體不會怎樣。」李運喆答:「但這蜃景系統設有意識傷害值,受傷到某個程度,為不過度刺激大腦,確保安全,會強制登出沉睡一小時。岩漿造成的傷害很高,掉進去馬上Game over。」


  廖穆斌轉了轉唯一的裝備,「可惜我們只剩一個十字架,不然就能把全勝侯打入岩漿……」「有別的訊號靠近,是黃冠豪的T-slice!」王冰穎急急打岔:「全勝侯三秒後到你們那邊!」


  一聽此言,馮瑰逸忽地推搡廖穆斌,使人朝後仰倒,隨後她臀腿坐地。由於身處斜坡,二人便沙沙滑溜而下!


  滑行不過三公尺,頭下腳上、面向後方的廖穆斌就瞧武神從天而降,高舉斬馬劍砍向原先立足之地。但他毫無心情慶幸,這斜坡很長,看不見前路的人只感背部摩擦粗礪的岩地,景物從兩邊掠進眼簾,又飛速遠去,即使是模擬環境,心臟亦幾欲蹦出胸膛!


  馮瑰逸正臉朝前,左手拽著廖穆斌的衣襟,上身隨山路搖擺控制方向,以免衝出路緣。即將過彎時,日光忽暗,仰面上看,遠在後邊的全勝侯一縱而來,強勢攔截!


  全勝侯猛如獅子撲兔,廖穆斌下意識抱住同伴翻滾,卻滾出路面,掉落山谷!


  危急之際,一團藍色粒子包裹馮瑰逸的手部,熟悉的黑色手套與迴旋鏢復現,她當即執鏢卡著山壁,空著的手則抓握廖穆斌腕處,在重重觸底前驚險煞停。


  二人離地不到一公尺,廖穆斌穩穩跳下後,馮瑰逸也拔出迴旋鏢,落地時卻沒踩穩,差點跌倒,一旁的男人伸臂攙扶,問:「藥效退了?」


  「有點喘而已。」馮瑰逸說:「可能是在蜃景的緣故,實際消耗的體能很少,充能液的效果也延長了。」然後瞥往旁人,神情微妙。


  廖穆斌一呆,才發覺自己將女生攬得緊緊,連忙放手退開,捏了下鼻子假裝鎮定,「趁、趁全勝侯還沒追過來……趕快躲進村莊。」


  這座谷底的村莊是鑿穴建屋,屋子的正面磨得很平整,長板金屬嵌著出入口的三邊作為門框,進到屋內,牆壁和天花板也埋了好幾根鋼板樁穩固結構。桌几、椅凳、矮櫃、高架、床鋪、家飾不是岩石磨製而成,便是金屬或其它不易燃的材質。


  「阿斌,二樓有武器,叫克雷烏斯釘頭錘。」梁錦緋說:「我們到忠武祠了,達達、阿喆和暮梓姐已經去找依附物。」


  馮瑰逸僅問:「邪神在哪裡?」王冰穎瞄向蜃景的地圖,「祂還在山上,但虛擬世界中,跳個幾下就到平地了。」


  上到二樓,果見床頭靠著的牆面橫懸一柄中世紀釘頭錘,長度約六十公分,前端有一顆拳頭大的圓球,上面插著星芒般的尖刺,一錘即可砸穿重甲、敲碎顱骨。


  廖穆斌取下來揮了揮,「這兵器一看就知有多兇殘,日賽特人卻取了個很有詩意的名字──Morning star。」他憑窗觀望外頭,後續:「全勝侯應該沒那麼快來,屋子裡的家具都很堅固,可以做幾道簡易防線。」於是他們著手布置防禦工事。


  忠武祠外圍的竹林,一行人整裝待發。


  祠廟透著明光,達達克說:「三更半夜還有人在,忠武祠今晚也很忙呢!」


  李運喆正逐一檢視頭盔的功能,「不能像上次走社務所那邊,得從另一側的倉庫潛入。」


  眼前的竹影將遠處的忠武祠分割成數塊,好似碎散的玻璃,周暮梓的心情更為複雜。


  「暮梓姐,該走囉。」耳邊響起達達克的聲音,她道:「好。」三人穿行竹林,翻牆入內後,李運喆領頭、周暮梓居中、達達克殿後,走在圍牆與建築物間的小道,行經倉庫與祭器庫,繞至拜殿前的露台。


  他們躲在露台的地基柱後,望向彼邊的社務所,社務所雖亮著大燈,卻無人影。


  李運喆道:「忠武祠的人都在本殿或地下室,依附物八成也在那……」「只好硬闖了。」達達克道:「我跟阿喆出手壓制,暮梓姐搜尋依附物。」另二人點頭應好。


  他們堂皇步入拜殿,同樣沒見廟方人員,遂走到底踹開本殿的門。


  內部和當地人記憶中的差不多,八十一位烈士的牌位擺滿三層桌台,正中央端坐一尊真人比例的古銅色神像,祂一手撫膝,一手握著倒杵立地的斬馬劍。


  不同的是,神像前多了三張床,床上各躺一人,似是睡著了,胸口皆放著青綠色的寶石,觀其容貌,正是宋君徽、羅育仁及張立勛。


  「你們是誰?本殿不對外開放,快出去!」留守的廟方是兩女一男,年紀稍長的女子見有不速之客擅闖,擰眉喝斥。


  「手舉高。」透過變聲器,李運喆的嗓音顯得冷酷無情,還拿著電擊槍,教人不得不照做。


  達達克卸下他們的T-slice,用塑膠扎帶將三雙手綁在身後,雙腳也纏上扎帶,不給三人脫逃或求救的機會。


  「幹甚麼?忠武祠沒有值錢的東西!」誤會遇到搶匪,男子雖然手腳受制,猶能開口。


  另一名女子說:「褻瀆開國先烈,戴頭盔蒙面也沒用,沐隆人會肉搜出你們!」


  最先講話的女子則道:「神明必降下天譴,把壞人通通關進天公廟的大牢!」


  達達克只問:「給神明嗑一些惡鬼,就不會遭天譴?」


  三張嘴頓時啞然無言。


  遠邊的周暮梓暗嘆一口氣,取出探測儀,開始掃描神像。


  全勝侯嗅著人類身上殘存的文神氣息,追到谷底某間石頭小屋,小屋的正門沒有門板,只有橫放的金屬櫥櫃。祂推了推,沒重到推不開,但久經沙場的將軍不會這麼魯莽,退步仰望,二樓有兩扇窗戶,右邊那扇同被金屬櫃子擋住,左邊那扇則無阻礙。


  武神咧嘴一笑,後將斬馬劍擲向左窗!


  入窗後的斬馬劍直直插進對面的牆壁,藏匿窗下的廖穆斌先是瞠眼怔然,旋即直身揮舞釘頭錘!「嗒。」早有預料的全勝侯腳踩窗台,右手擭住錘柄,左拳狠揍臉頰!


  廖穆斌蹣跚而撤,全勝侯大步迫來,他揚錘攻頭,神明快若閃電,欺近身前,架臂格住錘柄,五指伸入柄端與廖穆斌手掌的間隙,另一隻手則捋住人的後頸,提膝撞向腹部,繳走武器。


  「你不該和你的朋友分開。」全勝侯信手丟掉釘頭錘,將凡軀封堵角落,雙拳連連打擊其鼻梁、腰肋、眼窩、顴骨,頻頻中招的人鼻青臉腫,嘴角眉弓更溢紅見血。


  蜃景外的王冰穎及梁錦緋焦急不已,後者說:「阿斌,你的意識傷害值累積超過百分之七十了!」


  見人僅能舉臂護頭,毫無招架之力,全勝侯右手握得更緊,蓄足力氣準備以這記勾拳了結戰鬥,倏然黃光刺眼,全然化消祂的攻擊,並從中竄出一拳,掄中武神的右臉!


  全勝侯才退兩步,廖穆斌直腿踐祂口鼻,並抄過桌上石壺,敲破神明額角,再蹲下拾起釘頭錘,掃其脛骨!


  「呃!」武神首度受挫即倒地,旁邊的釘頭錘亦再高擎,霍霍砸下!不過祂又一次精準捉住錘柄,反向一扯,扯得人失衡跪趴,全勝侯即刻跨至對手背上,四肢牢牢圈住人的腰頸。


  廖穆斌極力掙扎,脖頸依舊越感壓迫,只得往前滾向沒有設防的樓梯!


  乒乒乓乓地跌至一樓後,全勝侯搶先長身,卻覺腕間一涼,是鏤空的鋒刃環住右腕,猶自困惑,鋒刃猛地朝旁飛去,鏘的一聲,過半沒入硬牆,形如鐐銬銬住右手,神明另一手要拔,又來一片鋒刃巧妙一套,再鏘地卡進牆壁。


  確定敵人動彈不得,馮瑰逸扶著男子關心,「很痛嗎?」「沒現實中痛,不過很暈……」廖穆斌坐在金屬階梯上,倚靠石牆,盡顯疲態:「這蜃景模擬得未免太逼真,打架時對手噴來的汗水也真實還原,好噁……」


  馮瑰逸彎下腰,用衣袖為他擦去血跡及汗液。


  「瑰逸。」王冰穎聽來很沮喪:「暮梓姐他們……還是沒找到依附物。」


  忠武祠裡,周暮梓將本殿上上下下全部探測過一遍,仍舊一無所獲,便打算進地下室,其入口很明顯,就在神像腳邊的地板,用工具鉗剪斷鎖頭後,她掀起方形的木板,爬下梯子。


  達達克看守一樓,李運喆則跟著到地下室,下去卻看隊友面有難色,探測儀的螢幕充滿雜訊,無法偵測鈊能。


  「壞掉了?」李運喆皺眉。周暮梓拍拍儀器,「剛才還好好的呀。」


  「是祭壇。」大致瞭解狀況後,馮瑰逸推論:「游離生物能要轉換成鈊能,邪神才可以汲取,這些龐大又雜亂的能量體會干擾探測儀。」


  瞧向那張圈養鬼魂的神桌,五尊小木像全身畫滿符咒,眼部纏繞一條紅布,令人寒毛直豎。周暮梓問:「那怎麼辦?直接破壞祭壇嗎?」「不行,依附物未必就在神桌裡,而且如果動到轉換用的鈊金屬,引發能量爆炸波及人體,不是重傷就是死。」馮瑰逸肅然。


  「不是尚方寶劍,本殿也沒測到依附物……難道從頭到尾都推理錯了?」廖穆斌焦躁地搔亂短髮。


  全勝侯仍被釘在牆上,神色平靜。


  廖穆斌走來走去,邊走邊想:「排除寶劍盔甲,剩革帶、酒壺、陶碗、銀筷、耳環、玉佩……該不會也是玉佩?」


  馮瑰逸同在思索依附物是哪個,忽覺手中的迴旋鏢輕輕一顫,立時撲倒廖穆斌!


  自行飛下樓的斬馬劍停在人類上方,轉了九十度,尖端下捅!


  二人分朝兩側滾開,然而斬馬劍靈活變招上撩,「鏗!」馮瑰逸雖持鏢格擋第一劍,卻沒來得及防住第二招橫抹,腰腹的衣服綻裂,即便按著傷口,指間仍不住滲出深紅!


  「瑰逸,先止血!」眼見隊友的意識傷害值飆升,梁錦緋出聲提醒。


  王冰穎亦喊:「快離開屋子,我要開傳送門!」


  「鏘──」廖穆斌拎著釘頭錘,擊開騰空的斬馬劍,卻使斬馬劍飛向全勝侯那方,祂豎指比畫幾下,劍身穿過鋒刃向外拉,將其拉出牆壁,神明的右手便重獲自由。


  馮瑰逸撐牆大喘,廖穆斌守在她身側,眼睜睜看著武神脫離桎梏……


  腳下霍地擴出邊緣泛著水藍光暈的橢圓,雙人一神齊齊墜進通道。


  「轟!」伴隨天邊的閃電,雷鳴震耳欲聾,此景同是山谷,不過大雨傾盆、青草及腰,到處都是一灘一灘的水窪。


  梁錦緋道:「後面的小屋有傷藥!」廖穆斌聽聞,拉起馮瑰逸,「我來擋著全勝侯,你快去!」她遂邁開雙腿。


  廖穆斌手持圓錘,抹了抹臉上的血污雨水,直視彼方神祇。


  全勝侯呆站原地,視線不在前人,反在四周的環境,面色恍惚:「這裡是……天泉谷?」


  「我想不是。」廖穆斌亦環目周邊,高峻的峭壁前後夾峙,僅餘一道陰暗的天色,軍隊進到谷地如遇埋伏,凶多吉少,「這邊跟天泉谷很像嗎?」


  「啊……那天……也下著雨……」而後全勝侯目露熾熱:「但這一次,我必會勝利!」


  一百九十公分長的長劍一橫,刈平一方野草,接著劍尖擎天,縱向劈斬!


  廖穆斌不急於發動攻勢,側身避過頭一擊後,接連提腳弓腰、上跳下蹲,等落空的劍鋒一遠,他踏步近身,執錘力砸!


  「鋃!」全勝侯返兵負背,長著棘刺的鐵球擊中護體的劍刃,祂空下的那手一長,虎口掐堵咽喉,令對手岔氣咳嗽。


  廖穆斌甫退,倏爾殺出一抹藍紫炫光,旋往全勝侯胸口,逼祂右滾躲避。


  「快進來,別在開闊地跟祂打!」屋中的馮瑰逸大喊。廖穆斌隨即跑向小屋,全勝侯亦邁步急追,卻遭飛回的鏢刃阻撓。


  這間屋子比火山的石穴屋更小,也更不利於長兵器,武神猶是倒持斬馬劍,劍身貼著臂膀,昂然入室。


  一進屋,釘頭錘迎面襲來,全勝侯矮腰背身,劍尖直指廖穆斌,正欲推劍刺腹,馮瑰逸快手扣住祂的左臂,再肘擊太陽穴!


  全勝侯應力偏頭,旋又轉正,然後撈她腿彎,把人掀翻仆地。隨後沉膝仰身,帶棘的圓球擦過飛揚的髮梢,一錘碎牆,廖穆斌再補一記側踹,全勝侯悶哼後退,馮瑰逸趁機伸腳一絆,祂順勢倒下後滾,彼此身距稍遠,人類投足欲近,但神祇的右手已正握劍柄,收在臂側的劍鋒化光耀目!


  「嘶……」跑在前面的廖穆斌被剮到大腿,深可見骨,本就快到臨界點的意識益發模糊。


  馮瑰逸飛身一跳,長腿環鎖全勝侯的頸項,十指交握猛搥祂的頭頂,神明扛著人衝至桌前,「砰!」她被重壓在桌後,全勝侯攥拳欲打,眼尾餘光忽入一物,不由得怔怔停手……


  左側的桌緣有一副碗筷閃著銀白的光澤,該是不鏽鋼。


  馮瑰逸這才醒悟:「是筷子,依附物是祂的銀筷!」這聲傳至蜃景之外的「粹」,周李二人立即走向神桌,翻找哪處藏有筷子。


  全勝侯亦回過神來,長劍俐落刎頸,血液如泉湧溢,劍下人頓感呼吸困難。


  「喝!」廖穆斌衝鋒撞來,全勝侯起劍欲捅,但黃芒爍爍似厚盾,化解所有殺傷力!


  於此同時,李運喆瞧見神桌置中處有個長木匣,啟開匣子,裡頭是一雙銀筷。


  「結束了。」周暮梓一把抓起筷子,彈出工具鉗的金屬切割刀,鋸斷筷子。


  谷底的小屋內突炸強光,亮得人張不開眼,但聽噠噠馬蹄……


  馮瑰逸倏地坐起,摸了摸脖子與側腹,沒有血漬,也沒傷口,周遭則是漫無邊際的黑。


  「瑰逸,我們成功了!」廖穆斌情不自禁地擁住人。她輕撫圈抱頸間的胳膊,回應夥伴的興奮。


  片刻後,耳畔的女音幽幽:「她是……張繆羽的太太?」循著她的眼光看去,彼邊的書桌前坐著一女,發出淡淡的金光。珍珠金釵、華衣繡裙,不難看出此女是富貴人家,可是她左腿盤在椅上,右足則踩著椅子,坐姿不太雅觀,加上滿手墨汁,姿態與打扮完全不相符,寫出的字亦歪歪扭扭:天熱,多喝水。


  「她叫阿芷,是我的妻子,我們十六歲就成親了。」話聲在廖馮二人之後,回首便見張繆羽,祂仍是一襲戎裝,翎羽盔則抱在手上,「其時我猶名張四喜,我十九歲一戰成名後,日子雖越過越好,與她相處的時日卻越來越少,常常回家不足一月,便又接獲聖旨,命我啟程去邊疆。她雖難過,卻從不抱怨,只將一紙信箋捲入她自製的銀筷,囑咐我帶去軍中。」


  走近方瞧桌邊有雙可拆卸的筷子,筷子下半截的頂部是軟木,能與上半截對接。阿芷捻起其中一根筷子的上半截,將捲成管狀的信箋塞進中空的筷體,再接上另半截。


  廖穆斌恍然:「啊……曾有學者提出中空的筷子是用於傳達密報的說法,但因這種筷子目前只發現你這一雙,學界普遍不採信,原來筷子裡藏的不是軍機,而是家書。」


  「為甚麼?」顯然馮瑰逸不在意此事:「你誓死為國的價值觀我不想評論,你派兵將當街突襲我們,畢竟是敵對關係,這很正常,但……為甚麼要接受那種獻祭?你是烈士,是竹壽……是警備員的象徵……你真的要和黑道結盟?」


  張繆羽垂下頭:「不,我是想……變得更強大,保護好兵將與人民,讓他們無須再擔心惡匪歹徒。」


  廖穆斌不解:「侯爺還不夠強?」


  「近幾年,我的神力減弱很多,和剛顯靈那些年相比,僅剩三分之一。」張繆羽語氣平平,卻震驚凡人,他們從未想過神祇的能量會消耗殆盡!


  「本以為汲取惡鬼的怨力後,我能維持理智,繼續守護竹壽,無奈不如所願,力量雖然增強,神智卻愈來愈不穩定,連帶影響接收我神力的天兵天將。」而後祂語帶歉意:「我的兵將不是有意襲擊你們,是累到精神渙散,又感應到不怠先生的神力,便不由自主地想吸取……我也是。」


  馮瑰逸雙瞳擴圓:「宋君徽他們是累昏了,在小巷裡睡了兩個鐘頭……」


  「抱歉。」這時,忽來一匹駿馬,哈氣嘶鳴,張繆羽抬手梳理牠的鬃毛,「讓你們失望了。」


  廖穆斌偏開臉:「不是侯爺的錯……是我們……」馮瑰逸又問:「你附身黃冠豪,也是因為這個?」


  「不,那是我的私心。」張繆羽撓著馬耳,續道:「他是林奉克的後代。」林奉克便是全勝侯顯靈沐隆時,最初附身的英烈。


  「說來真奇妙,小林的兒女長得都不像他,百年後卻有個子孫幾乎跟他一模一樣。」駿馬瞇著眼享受主人的撫摸,「父親是殺豬的,我小時候只會拿剁刀,不會拿筆,長大後老被人笑說空有武力、胸無點墨,為不被鄙視恥笑,為讓家人衣食無虞,我大半生都在沙場,唯有那裡,我才是有意義的。阿芷去世後,我便想光榮戰死,可惜……上天不怎麼眷顧我。」


  張繆羽此刻才正眼對上兩人:「這個時代比我那時好很多,我附身那個小鬼,只是要告訴他人生其實有很多選擇,不要白白浪費。」接著祂長長一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非但克制不了自身,還讓他落入險境,最後甚至殺了那麼多人……」


  「金家是自作自受,沒人會責怪你……」清冷的美眸黯下:「也沒人有資格責怪。」


  「無論是甚麼原因,殺戮會製造恐懼,起初依靠人們信任而存活的神祇,一旦犯下殺戒,就算你們不動手,其祂神祇也會親自來除掉我。」張繆羽道。


  語畢,阿芷與駿馬漫射光線,張繆羽亦漸漸淡去,馮瑰逸忙踏前詢問:「你要去的地方……會碰到死去的人嗎?」


  越發透明的將軍緩步而近,「死去的人,只會在這裡。」祂指著馮瑰逸的心口。


  隨即光芒大放,晃晃如晝。


  廖穆斌再次睜眼時,察覺頭部套著一物,是蜃器的接合帽。他摘掉帽子跨出蜃器,跑至馮瑰逸所在的那顆蜃器旁,打開裝置抱她出來。


  馮瑰逸雖是清醒的,不過有些虛脫,廖穆斌把她放在地上,「我倒杯水給你。」正要走開,溫熱的手掌挽著他的臂彎。


  纖細的腰腿慢慢跪直,兩手捧著男人的臉龐,額頭抵著他的。


  氣味、體溫、喘息、指腹下方冒出頭的鬍碴、鼻子前飄著清香的長髮……蜃景難以模擬如此細緻又有層次的感受,令真實更顯深刻。


  「謝謝。」她輕聲說道,廖穆斌則問:「謝甚麼?」「謝謝……」女聲僅是重複,廖穆斌感覺臂上重量漸增,淡紅的唇瓣緩緩下移,他欲以吻相應……


  懷中人忽然軟下,廖穆斌摟緊察看,她閉著眼睛,吐納綿長,睡著了。


  「呼……」他鬆下一口氣,露出溫柔的微笑。


*****


  旗港的堤防上,海水的味道充盈鼻腔。


  「哇!」達達克口齒不清地大呼:「這巨蠔咬下去會噴汁欸!」


  那台超大的直立式戶外烤爐又出動了,烤架上和小冰箱中,雞豬魚牛、玉米豆腐茭白筍俱全,當地特產亦不可缺,烤得恰到好處的巨蠔既保持原先的大小,還釋放出獨有的甘甜,眾人品嚐過後,均讚不絕口。


  王冰穎同是驚奇:「不會腥,很甜欸!」


  李運喆大部分的海鮮都不能吃,只吃魚,隔著抹布提起炭火堆中的鑄鐵鍋,掀開木鍋蓋,裡面是熱騰騰的烏鮭炊飯,他舀了一口吃下,頷首短評:「不錯,地點不是在送神的旗港會更好。」


  梁錦緋搭著他的肩,「你別老那麼神經兮兮的,這個月大家都平平安安,代表全勝侯走得無牽無掛。」


  馮瑰逸用指尖轉著酒杯中的冰塊,問:「暮梓姐不來嗎?」


  「她說會晚點到。」廖穆斌落坐她身畔,舉杯飲酒,「不單是你,我們也有很多事想問她。」隨後舔著唇,拎起酒瓶,瓶身標著紅茶梅酒,「你帶的這酒蠻好喝的,酸酸甜甜的。」


  「對呀!搭配烤肉剛剛好,可以解膩。」王冰穎已是三杯下肚,雙頰潮紅,說話更為直白:「但是酒再好喝也不行,你今天一定要坦白!」


  梁錦緋則問:「你和暮梓姐之前不認識嗎?她能取得你迴旋鏢的程式參數欸!」


  達達克又嗉進一塊蠔肉,「這個超OP的武器是誰給你的?提示一下嘛!」


  「都共患難兩次了,還不告訴我們實情嗎?」李運喆的眼鏡在反光。


  馮瑰逸摩娑額際,頗感為難:「不是我想隱瞞,而是我簽了保密條款,不可以隨便洩漏機密……」


  「沒關係,我跟公司申請到許可了,『粹』不是外人。」伴隨跟鞋的叩叩聲,發話者正為姍姍來遲的周暮梓:「正式自我介紹,我是雨盛科技旗下生機研究院的觀察專員,負責追蹤瑰逸對於新型霈晶片、充能液及迴旋鏢的適應與使用情況。」


  「粹」其餘成員中,當屬馮瑰逸最詫異:「那……陳大哥呢?」「我向總部提交一份計畫書,總部答應了,順便把你的觀察專員換成我,就等你同意。」周暮梓答。


  「你說的計畫書是甚麼?」廖穆斌仍然滿頭霧水:「申請的許可又是許可甚麼,『粹』要替雨盛做事?」


  「放心,只要不作奸犯科,公司不會干涉『粹』的運作。」周暮梓說。


  梁錦緋慎問:「雨盛曉得我們要送神嗎?」


  她回道:「當今是任何人事物皆可挑戰的世代,不論是地位權力、理論思維,甚或信仰。沐隆信奉的神祇的確帶來繁榮與昌盛,然而時至今日,我們該改變了,想改變的人不僅只『粹』。」


  達達克道:「所以……我們是雨盛的外包囉?」「我會當是雨盛資助『粹』,以表支持。」周暮梓說。


  李運喆面朝首領:「阿斌,你覺得呢?」


  廖穆斌攏著眉:「有人支持當然好,但『粹』的目的絕不因此而易,其他人都不能左右我們的意志。」


  「沒錯!」王冰穎朗聲附和:「『粹』是為對抗功利而生的,管你是首輔、議長、大法官或利天公,都阻止不了我們!」


  她醉得兩眼迷茫,周暮梓遂拿走女孩的酒杯,微微一笑:「我相信『粹』的每一位成員,均勇敢堅定、義無反顧。」


  「有無人機!」李運喆喉嚨一緊:「是在監視我們嗎?」另六人紛紛側首,不遠處的城鎮上空,一台中型無人機飛來。


  正自觀望,達達克卻撫掌歡呼:「喔,寄來了!」招招手,無人機即飛到他面前,機身下方懸吊包裹,是送貨的,收貨人簽收後拆起包裝。


  梁錦緋疑惑:「你買了甚麼?」


  「馬肉!」他獻寶似地高捧重達一公斤的生肉,「我特別從新爾訂購,馬肉是他們某地的鄉土料理,怎麼樣?很適合這次慶功宴吃吧!我問過肉販,三分熟最好吃。」


  「你非得要吃掉行動代號嗎?」周暮梓叉腰。


  「這是慶祝任務圓滿達成啊!」達達克頂著那塊生馬肉,「阿喆,烤盤的食物移一移,挪出個位子。」李運喆道:「馬肉跨海運送,要全熟才可以吃吧?」「我有請貨運公司全程低溫冷凍配送,肉馬也是今早現殺的,生吃都行!」達達克說。


  王冰穎甚是好奇:「馬肉吃起來怎樣?」「有股草味,沒像牛肉那麼容易膩。」看來梁錦緋吃過。


  慶功烤肉會持續熱絡,過了一會兒,馮瑰逸T-slice的通話鈴忽響,是車益豐。她走得離人群遠一點,接通即問:「多少錢?」


  「哎,我跟你還要談錢嗎?」車益豐說。


  馮瑰逸道:「你很喜歡那棟別墅吧?它爛到起碼半年不能住,我總要負點責任。」


  「你做得夠多了。」車益豐人在辦公室,啜飲威士忌,「在侯爺出事前送祂走,至少保住祂在竹壽人心目中的形象,算是完成我當初的請託,我也該履行交易的內容。」後踱至窗前,俯視底下熱烈的賽事,「你們在竹壽的事我會處理,不過以後要小心點,金奕璋盯上你們了。」


  「殺金家的不是我們,是全勝侯。」馮瑰逸說。「金奕璋可不這麼認為。」車益豐語調凝重:「奕珅和奕姿出現在南津堡,表示金家一直在觀察你們。金奕璋不好惹,這次捕捉全勝侯失敗,還賠進大哥跟小妹的命,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我會注意的。」馮瑰逸另問:「對了,那三個天兵以及黃冠豪呢?」


  「張立勛和羅育仁順利康復,沒有後遺症,侯爺走後他們回歸平靜,不再像以前拼死拼活,黃冠豪這傢伙才真的令我掉下巴,他不但戒毒,到工地找了份工,還去道館認真練武,偶爾參加小比賽試試身手……侯爺到底對他做了甚麼?」車益豐只覺不可思議,隨即長嘆:「相比之下,宋君徽就……唉……」


  馮瑰逸當問:「他生病了?」「不,他身體好得很。」車益豐答道:「不知道是不是侯爺走了,他打擊太大,上禮拜被抓到在曉籌的夜店吸毒。」


  「吸毒?」馮瑰逸聲微揚:「但……他就是因為兩個毒販弟弟,才去當天兵的。」


  車益豐聳聳肩,「只能期盼他像黃冠豪那樣迷途知返。」馮瑰逸抿唇不語。


  「不說不開心的事了。」車益豐復回開朗:「你哪天有空,真要賠償別墅的損失,我想喝你煮的紅茶!」


  「下個月吧,我再聯繫你。」這番答覆讓音訊彼端的人很高興:「說好囉!不可以反悔啊!」


  掛斷通訊後,剛巧一陣海風吹來,立於堤邊的人忽感涼意,抱臂垂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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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是大人的童話故事;江湖,是俠客揚名的所在;爭奪,是人類亙古不滅的本性 在虛構的江湖故事中,書寫一段充滿血與淚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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