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我到倭國兩年?為甚麼呢?
我很希望盧帥會替我詢問孫恩是甚麼原因,可是他卻說了另一個令我更震驚的事情。
「自從謝非加入天師道以來,他本身已是屢創奇跡,我們亦不斷為他創造聲勢。」盧帥說道。「包括在全國各處宣揚他聖屬體質、捨己救人、斬殺魔物等等事績,又散佈有關他是東方神子的歌謠,更刻意安排讓中了蛛毒假死的小孩讓他救活等等,使他成為軍民心中的救世神明。近來,南方一帶的居民和我們的兵將們都十分期待見到他的出現。」
啊!原來那個中了蛛毒的小孩,竟是孫恩所安排的?要是我無法救活他,豈不是令無辜的孩子白白送命了?想起來,當時胡陵鎮的李鎮長,還有長榮鎮的首富龔先生,應該也是預先配合過,為的是要一舉把徐州城北方的各大巿鎮,納入天師道的影響力之下。
雖然我的目標是對付魔王,但一直也為了天師道盡心盡力,沒想到自己只是他們心目中的一隻棋子而已。
而我的加入,更加強了天師道奪國的野心。將來戰事一起,他們假稱我是東方神子的名義發兵,迷惑民眾,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會因此犧牲了。
或許是因為杏子看到我失魂落魄的神情,她居然主動牽著我的手,給我鼓勵。
我對她微微一笑,以示感謝,不過這一刻實在沒有其他的念頭了。
「說起來,我本以為謝非會像救助道覆那次一樣,以高級解毒術解除那小孩的毒性,我再以先天真氣打通那小孩的心脈,讓他看似復活過來。」孫恩笑道。「沒想到謝非竟以前所未見的手法,讓那小孩在極短時間內回復正常,確實超過了我的預期,也更讓人信服了。」
「依記載神子事跡的聖經中所說,神子當時能讓腿拐的重新走路,眼瞎的重見光明,謝非這次也不遑多讓。他真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待這裡的事辦妥,我想帶他往南方去,讓百姓們認識一下他,更堅定我們天師道是蒙上天眷顧的真命天子。」盧帥說道。「假若他能讓南國的海盜問題得以舒緩,使我們更能靈活調動兵將,對我們的計劃更會有重大的幫助!」
「把他帶往南方,固然是件好事,只要他再創幾次奇跡,說不定連荊蜀軍民對桓氏的信心,也會為之動搖。」孫恩說道。「但前提還是要謝非確實沒有跟北府軍的人有關係才行,否則一旦他暗中告密,我們籌備十多年的心血,就會毁於一旦了。」
「謝非不會是忘恩負義之徒,這點我願以性命擔保!」盧帥發誓道:「他曾捨命救活道覆,又不顧自身安危斬殺魔物,更為了楊師伯的死而一直自責內疚,他絕對是個重情重義,毫無機心的人。所謂英雄莫問出處,只要証明了他跟朝廷無關,就算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打緊,就算是上天𧶽給我們的禮物吧!」
盧帥雖然跟我聚少離多,不過他確實是真心待我好,也十分信任我。而且他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嗯,透過難波太夫之秘術測試,北府軍既然有意欲來拉攏他,他又自出生至今,沒有跟其他朝廷的人有接觸過,已能確定謝非不會是丞相和書院那邊派來的人。」孫恩經詳細思考分析後說道。「既然如此,暫時就照這樣的安排吧!不過我們仍然要繼續派人跟蹤他,監視他的行動。畢竟茲事體大,絕不能有半點出錯。」
孫恩一直有派人監視我,除了輕功高明的杜立師兄,肯定還有其他人的,難道……
「謹遵天師的吩咐。」盧帥說道。「可惜詩詩那倔強的個性,連我也勉強不來。她明明也喜歡謝非,卻仍然執拗地一定要嫁給道覆。」
「我原先也希望讓詩詩嫁給謝非,令謝非進一步融入我們的計劃之中。」孫恩嘆道。「我曾親眼看到他們在後園中接吻,又刻意把此事告訴道覆,希望他借此拒絕詩詩,讓詩詩選擇謝非,可惜還是無法改變他們這些年青人的決定。」
原來我一直想知道的告密者,居然就是孫恩本人。不過,他們這幾句話,馬上替我釋除了對詩詩的擔憂,她確實沒有為了天師道而欺騙我,更不會出賣自己。
雖然我沒有跟詩詩一起,但假如我知道了天師道有叛亂之心,也絕不會出賣天師道半分的,最多不過是抽身離開罷了。
其實他們肯定也擔心我脫離天師道,不顧而去吧?
「要不要我跟文娟交待一聲,再盡力勸詩詩答應嫁給謝非?」盧帥問道。
文娟就是盧夫人,孫恩的妹妹。詩詩在建康那個晚上,曾說過她的大嫂也有份勸說她選擇我,那自然是受了盧帥和孫恩的指示了。
「不必了,最近道覆已對謝非有嫉妒之心,安撫道覆,亦是十分重要的工作。」孫恩說道。「與其把詩詩交給謝非這個不確定的因素,倒不如交給道覆。他既忠於我們,且武藝兵法盡皆精通,是個大將之材,他日帶領我軍四處出征,是不可或缺的。」
「天師說的對,謝非這個人,只喜歡討伐魔物,保護百姓,似乎對政治和權力毫無興趣,甚至感到厭倦,恐怕是不會認同我們發起戰事的。」盧帥果然對我十分了解,只聽他續道:「我看即使把詩詩嫁了給他,一旦戰事開始,他也會帶著詩詩和方鈴離去的。」
「確實有這個可能,所以我打算讓他接下來多在各處亮相,提高知名度。」孫恩說道。「然後在我們正式起義前,把他送往倭國,提早履行對羽黑流的承諾。只要我們出師有名,謝非不在軍中,反而能減少變數,更不用找人長時間保護他,以免他被人暗殺掉。」
為甚麼我會被人暗殺呢?假如天師道是以我是東方神子,是上天指定正統的救世者,並借此出兵叛亂,爭奪天下,那麼不論是朝廷、苻氏或者桓氏,只把我殺了,天師道的聲望必定大跌,甚至會立即完旦。
「天師確實思慮周詳!這真是一石二鳥之策。」盧帥讚嘆道。「一來可以避免讓謝非卷入全國的大混戰之中,二來讓謝非的倭國之行早去早回,兩年的時間,該足夠我們攻下洛陽,建立新朝代。到時候謝非回來,正好安撫人心,撥亂反正,由治及興。」
「最理想當然如此,不過……」孫恩猶豫了半刻,方續道:「假如我們真的奪得天下,謝非反而會成為我們最大的威脅。視乎情況,我們或許不得不把他殺了,再對外宣稱他功成身退,破空升仙。」
這句話不禁讓我毛骨悚然,我真是看錯人了,這個孫恩未免太心狠手辣吧?即使我對他們絲毫無犯,他為了坐穩皇位,居然也要殺了我?
「這……這應該不必吧?」盧帥吃驚道。「他怎可能有造反稱王之心呢?」
「小循,我一生專注武道,不近女色,將來假如成就帝業,三年內必定會傳位給你。不要忘記我所說的話,成皇者要以大局為重,寧枉勿縱,絕不可被私情所影響。」孫恩以略帶威嚴的語氣說罷,隨即又嘆道:「唉,其實我何嘗不喜歡謝非這小子呢?不過人是會變的,到倭國生活兩年,足以改變他的心性。即使他品性依然良善,亦難保他不會被其他勢力所利用,只要識破他不是神子,我們新朝的民望亦必然大跌。」
「萬一他真的是神子呢?」盧帥問道。「不是有傳言說魔王將要復活嗎?」
「魔王復活,不過是百姓們以訛傳訛罷了,毫無根據可言。」孫恩說道。「就算真的出現了,憑謝非的武功,亦是毫無作用。」
「也對,畢竟謝非因體質所限,藥石無靈,在目前這煉精化氣的階段,恐怕已難有突破。」盧帥妥協道。「將來他要自保尚且不足,還要照顧妻兒的話,被有心勢力的人要脅,跟我們作對絕不為奇。」
原來我果然不是練武的材料……這身體既然是神所製作的,為甚麼祂要這樣安排呢?難道我這輩子只能安安份份,做一個醫師嗎?
「沒錯,除非詩詩願意嫁給他,否則連我也想不到有任何辦法讓他進入煉氣化神之境了。」孫恩說道。「不過也幸好他的體質不佳,否則以他的絕世天資,將來說不定能成為天下第一,無人能制了。」
為甚麼詩詩嫁給我,我就有機會突破內功階段呢?想來是因為她的女丹修練得完美無瑕,倘若以道家的雙修交合秘訣,把她的女丹奪取過來……
我看一看杏子,她大慨也是想到了這一點,臉上出現紅暈,還馬上把我的手甩開了。
哼!妳當我謝非是甚麼人呢?我馬上搖搖頭,向杏子示意我絕對不會為了增強自己的功力,把詩詩佔有糟蹋的。而且她喜歡的人不是我,我已答應了要尊重她的選擇。
「謝非的事就先談到這裡。」孫恩說道。「接下來,你把最近各城鎮兵力和軍備分佈的最新資料報告一下吧!」
這是我毫無興趣的話題,也是時候離開了。而且現在再不走的話,萬一被孫恩他們早一步回到分觀,知道我不在的話,恐怕又要起疑了。
我向杏子招一招手,然後便從草叢那邊的裂縫返回地上,往徐州城方向去了。
「今後你有甚麼打算啊?」杏子一邊施展輕功,一邊問道。
「我能有甚麼打算呢?如果我馬上帶著小鈴逃走,肯定會被他們誤會我要向朝廷告密,把我們攔截下來殺掉。」我嘆道。「他們叛亂起義成功之前,都不會傷害我的,我只能假裝不知情,見步行步吧!」
「但他們起義成功的話,很可能就會把你殺掉。」杏子替我擔心道。「他們不仁,你也不用對他們盡義。待了解到他們在南方的戰力情報後,干脆向朝廷告密好了。」
「不,我絕對不會出賣天師道的。」我堅決道。「其實即使我願意協助他們,我也不相信天師道能叛亂成功,創立新朝。」
「為甚麼呢?天師道和我們羽黑流結盟,實力非同小可。」杏子問道。「再加上北方的苻氏和西南方的桓氏,朝廷大慨難以應付吧?」
「我們原來世界的歷史中,天師道被北府軍消滅,只是轉眼間之事,因為實力相差太懸殊了。」我回答道。「當時天師道面對的,是剛經歷淝水之戰,擊敗苻氏後元氣大傷的北府軍。而這世界裡,北府軍不旦養精蓄銳,而且背後有草蘆書院和諸葛丞相的指揮,實力肯定是強了好幾倍。」
「那就照他們的安排,等你到了倭國後,不再回來,任由天師道自生自滅好了。」杏子建議道。「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加入我們羽黑流,我們修習真氣的方式和你們不同,說不定師傅有辦法幫你突破的。」
「我不介意加入羽黑流,不過也得等天師道正式完旦了才行。」我嘆道。「可是,我也不想眼睜睜的看著天師道滅亡。盧帥一直待我不薄,還有很多對我十分好的同門,例如霍觀主、曹師叔、梁師兄,還有詩詩……」
「那個盧詩詩,我見過她幾次了,雖然有點胖,不過樣子挺不錯的。」杏子頓了一頓,又試探般問道:「你喜歡她嗎?要不然把她娶了,再帶她遠走高飛吧!況且,她還可以助你增加功力……」
「杏子!別的可以開玩笑,這個絕對不行!」我有點生氣地說道。「詩詩早已經心有所屬,我豈能橫刀奪愛呢?況且就算她願意,我也絕不會把她苦修十多年的女丹取走的。」
「對……對不起。」杏子自知失言,向我賠罪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壞人,沒想到你為人也挺正直呢!」
「妳師傅想把我帶到倭國兩年,是為了甚麼事呢?」我嚴肅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師傅沒有跟我說過。」杏子有點尷尬地回答著,似乎有些忍暪,然後又說話:「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師傅跟你們結盟,是為了向漢朝發動叛亂的。」
「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妳,妳可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我依然板著臉,看到杏子緊張地點頭,便續道:「方鈴是我的未婚妻,但她一直鼓勵我要多娶幾個妻子。雖然在這世界裡很平常,不過成長於現代社會,奉行一夫一妻制的妳,能接受我有其他妻子嗎?」
杏子聽罷呆了一下,還差點滑倒了。只見她停下了腳步,忍不住大笑起來。
「真是帥不過三秒,壞人就是壞人。」杏子又好氣,又好笑地回答道:「我是奉行不夫不妻制的,根本不打算結婚。你愛娶多少個,關我甚麼事呢?」
杏子一記手刀,往我這邊砍劈過來,我笑著躲開,也把今晚一直仰壓著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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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杏子送回客棧後,我一邊返回分觀,一邊思考往後該走的路。
徐州城位於長江之北,往西能直達許昌、洛陽,亦是漢朝東方最重要的戰略城巿。今天這裡繁華安定的舒適環境,也許在半年之後,就會陷入戰亂之中了。
所謂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歷史從來都是不斷改朝換代。聽說現任皇帝劉松是個軟弱無能,貪杯好色,只顧享樂之輩,比他先祖的劉禪更不堪,要發起叛亂向皇帝問罪,現在確實是最好的時候。
雖然戰爭是無可避免,從前只是在書本或電影中看到,但如今親歷其境,心情自然大有不同。
當然我可以像杏子所說的,遠走倭國,待戰亂終結後才回來中土,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想拯救一下我身邊的同門,以及平民百姓。
但我既然是孫恩嚴密監管的人,身邊的人是友是敵都不清楚,要是忽然叫他們隨時做好離開天師道的準備,不被當作是朝廷派來的臥底才怪。
只剩下半年的時間,我能做些甚麼呢?
正當我心煩意亂之際,忽然眼前人影一閃,有一個人站在我的面前,擋著我的去路。
我定眼一看,居然是杜立師兄。
「杜師兄你好,這麼夜了,找我有事嗎?」我心裡雖然對他頗有防範,但還是堆起了笑容,客氣地問道。
「哼,謝非,你好大的膽子啊!」杜立冷冷的說道。「剛才你們所做的事,我都知道了。我要把你抓起來,帶回分觀,讓你接受審問。做好覺悟,乖乖的投降吧!」
甚麼?難道我和杏子剛才跟蹤孫恩和盧帥,偷聽到教內秘密之事,都被杜立黃雀在後,發現了嗎?
我要怎麼辦呢?要是真的跟他回去,以孫恩辦事之謹慎,說不定把我一刀殺了。要戰鬥的話,我也絕不可能是杜立的對手,他可是繼徐道覆之後的強者之一。要逃的話就更不可能了,他本就擅於輕功,就算我僥倖逃脫,還在分觀內的方鈴怎樣辦?
深夜裡街道並無行人,杜立現身的這路段又在僻靜之處,使我救助無門。
在我猶豫之際,杜立已把腰間的長劍拔出,向我攻來了。
我本來只是為羽黑流等人送行,跟本就沒帶兵器在身。
只能赤手空拳應付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