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用盡了所有醫師咒術,方鈴的身體始終沒有半分反應。
方鈴的聲音在我腦海裡響了起來,可是我卻看不清楚她的臉龐,因為我的雙眼,早已被淚水遮蓋著。
方鈴,妳真是太傻了,我怎值得妳捨棄性命來救呢?
神啊,你的玩笑開太大了吧?我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想談普通人的戀愛,過普通人的生活而已。
那些魔物啊,魔王啊,我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呢?
要不,我投降吧!我把命還給祢,請替我救回方鈴可以嗎?
「小非,快來替我!」跟高瘦青年交手中的詩詩,忽然向我喝道:「讓我來醫治小鈴,說不定還有救的!」
對了,方鈴的女丹跟詩詩同一根源,詩詩雖不是正式的醫師,但對女丹的運作,自然熟悉不過。
我輕輕放下方鈴,抹一抹眼淚,便以彈射的技巧,以『道君劍』刺向那高瘦青年。
高瘦青年不慌不忙,以長槍一撥,把我的劍尖盪開,恰恰避過了這一招。
詩詩則趁機會跟我交換,跑到方鈴身邊,以手掌按在她腰間的下丹田穴,治理她的傷勢。
我雖然擔心方鈴,卻也無瑕理會,因為這跟我年紀相若的高瘦青年,武功竟出奇地高。
若是剛才詩詩不是先跟我交換位置,就自己走開的話,蘇拉恐怕捱不到幾招。
蘇拉使用的只是護身短刀,雖然鋒利無比,刀法也頗為精妙,但遇上這高瘦青年的長槍,便受到相當的限制,難以進攻。
可是即是加上了我,仍然不是他的對手,落敗是遲早的事。
我在攻守的空隙間匆匆望去,趙豐師叔跟藤原對戰,雖是守多攻少,但一時間還不致於有失。
但梁本和其他幾位師兄圍攻著那個魁梧對手,卻明顯有實力上的差距。只見地上已躺著兩位師兄,生死不知。
此戰之凶險,猶勝於當日跟軟糕魔物對戰!
「蘇拉,我替妳爭取一些時間,妳用魔法吧!」我知道她更擅於魔法,於是叫道:「用妳最強的絕招,不必心急!」
不等蘇拉回應,我便把天雷真氣附魔在「道君劍」內,同時運起全能加速天賦,使出道陵十三劍之中的殺著,往那高瘦青年展開猛烈的攻勢。
那高瘦青年本來一直擺著游刃有餘的樣子,這時卻終於神色凝重了起來,專注於防守。
我接連高速連出了十數招,都被他以精鋼鑄造的長槍格檔下來。
但我總算成功爭取到時間,蘇拉施咒完畢,喝了一聲:「冰川之刺!」
無數的冰錐在地上突然冒了起來,迫得那高瘦青年高高躍起,但蘇拉施放的冰川之刺範圍甚廣,他定難避免在著地之時遭受刺傷。
可是在半空裡的高瘦青年,把長槍向上一拋,口裡默念咒語,雙手則高速結印。
在他將要墮地前,雙掌擊向地面,竟出現了一片黑色的火焰,把方圓五尺的冰錐毁滅,然後雙手撐地,翻了半個筋斗,安全著地。
「嘿嘿!東方神子,水中仙子,不錯,不錯!」高瘦青年一邊說著,一邊高舉單手,把落下的長槍接住。然後又輕聲說道:「記得那個甚麼臭神的指示嗎?我們是友是敵,讓你們來選擇。要麽全部死在這裡,要麼加入我們!若你們同意,我可以放過這裡餘下的所有人。」
咦?這家伙居然知道神的事情?加上他使用出黑色的火焰,似乎不是一般人可以使出來的魔法……
我在腦海裡以無限記憶和偵測分析思考,想起神曾經說過,有一名轉生者,因為直至死亡都在咒罵神,所以要給他暗屬性。
「你就是從西南方來的木哈馬?唯一得到暗屬性的傢伙?」我也輕聲問道。
「沒錯,那臭神既然說過,只要以消滅魔王為目標,那麼我們在這裡作奸犯科,殺人放火,死後一律免罪。」木哈馬繼續輕聲說道。「我們還何必循規蹈矩,苦苦生活呢?我可傳授你一個法門,保証五年之內,就可超越五大高手,從此我們幾個人便能橫行天下!」
「你休想!」我立即拒絕道,並準備再次向他出招。
雖然同為轉生者,但這傢伙明顯是個壞掉的人,我豈能與之為伍。
「要是我有辦法救活那小姑娘呢?」木哈馬指一指方鈴,陰險地笑道。
我回頭望去,詩詩正用盡全力,把真氣輸送到方鈴體內,但方鈴始終沒有任何起色,恐怕隨時都會斷氣。
我心裡閃過了無數的念頭,然後轉過頭來,往蘇拉望去,從她的眼神之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如果我們答應了你,你就能救活方鈴的話……」我緩慢地說道。「那麼她醒來之後,肯定會氣得馬上自殺!」
「不錯,多說無益,出手吧!」蘇拉跟我心意相同,堅決地說道。
我們重新展開了攻擊,木哈馬卻只守不攻。
「我們這八個人,能力和智慧理應超脫於這個世界。」木哈馬一邊防守,一邊再次低聲勸道。「只要齊心合力,擊敗魔王後,我們可以把這世界分成八份,各自統治一方,子孫則世代為王,彼此互相協力,創造一個無人再需要捱餓的理想世界!」
雖然他說得好像很理想,不過也顯露出他的野心,是要成為這世界的王!
以他為求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視異世界生活如遊戲,成王之前,不知道要挑起多少戰爭,殺害多少人?
神啊!祢怎會挑選這樣的人成為轉生者?而且,他也知道轉生者只剩下八人?
「啊!」不遠處傳來慘叫聲。
我匆匆一瞥,跟那魁梧漢子戰鬥的其中一位師兄,胸口中了一掌,吐血飛開,恐怕難活了。
看到這個情況,詩詩站了,怒喝一聲,向我這邊衝了過來。
她拿著長劍,奮力往木哈馬劈去。
木哈馬往後一躍,避開過去。
「小非,你快跟蘇拉逃走吧!」詩詩含淚說道。「小鈴……已經沒救了!」
我心中萬分悲嘆,很想仰天痛哭,但必需強行壓下,想辦法改變現狀。
「蘇拉,妳留下幫忙詩詩。」我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蘇拉流著淚點頭,理解我的想法。
我運起真氣,往那魁梧漢子走去,並且一邊雙手快速結印,一邊唸起咒術。
那𣁽悟漢見狀,立即擊退身邊的梁本,功聚雙掌,向我衝了過來。
但這正合乎我的心意,因為在我身上已纏起了黃色光芒,雷電能量正蓄於我的體內。
『怒雷之掌』
我完成結印後,雙掌齊出,跟那魁梧漢子實實在在的對了一掌。
霹啪之聲響起,我們兩人同時往後飛出。
我雙手冒出白煙,且變得通紅,皮膚已被高溫灼傷。加上承受了對手的掌力,喉嚨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不過那魁梧漢比我更不好受,因為他雙臂發黑,已被雷擊燒焦,整個人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發出粗重的呼吸聲。
怒雷之掌是上級的雷系魔法,不過更像是一門武功,先施放在自己身上,儲蓄強烈的電能,再以左手正極,右手負極的方式,拍打在敵方的皮肉之上。
但這是與敵俱傷的招式,若施展後無法擊在敵身,所有的雷電能量則要由自身承受。即使成功了,自身亦會受到約兩成的傷害反彈,連日常練習時也會受傷。
而且,這招式不但結印手法極為繁複,咒語亦相當長,文字平仄交錯,複雜難唸,天師道教內精通的極少。
如此困難和危險的上級魔法,孫恩自然不會傳授給我。這是我在總部的天書閣的秘笈中,自行習得。
幸好我不但有無限記憶的天賦,且只需要唸半咒即可。可惜招式的威力,跟施術者本身的功力有關,所以我還無法一擊把那魅梧漢殺死。
梁本和其他師兄見狀,正要往他身上補刀,卻被一槍揮退,木哈馬已趕了過來,保護著他。
「東方神子,既然你寧死不降,那麼我只能大開殺戒了!」木哈馬怒吼一聲,提起長槍,神威凜凜般站立著。
他跟我一樣,來到異世界不過是兩年的時間,武功卻已跟藤原差不多,到底是怎樣做到的?
我的真氣已用盡,且雙手受傷,無法再戰鬥。我們的戰力雖然還有蘇拉、詩詩、梁本和另外三位師兄,但都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以六敵一亦難有優勢。
「且慢!」藤原信康忽然叫道,並從趙豐的身邊閃開,躍到木哈馬的身邊。
「藤原兄有何提議?」木哈馬問道。
「再戰下去,雖然我們能取勝,但損傷也必不少。」藤原說道。「刺殺謝非,只是我們臨時計劃,成功與否都不打緊。倒是師尊交付我們那最重要的任務,絕對不能有失。我們今天先撤退吧,把孟兄帶走治傷要緊!」
「嗯……好吧!」木哈馬沉思片刻,續道:「東方神子,我再給你一點時間考慮,若再不答應加入我們,下次我就不會放過你了!」
我沒有回答木哈馬,徑自往方鈴那裡走去,才發現蘇拉正盡力為方鈴施救。
「哼!」木哈馬不再說甚麼,以瘦削的身材,橫抱著體重比他多一倍、那姓孟的魁梧漢子,跟藤原快步離開了。
「阿非,怎樣辦?」蘇拉哭道。「我試了所有治療咒術,都沒辦法讓小鈴醒來。」
我慢慢的扶起方鈴,探測她的狀況,只見她脈搏散亂,氣若游絲,命在旦夕。
「我剛才已餵她服下護心金丹,可讓她勉強多支撐幾個時辰。」詩詩走了過來,垂頭道:「可是她的女丹已碎,咒術或丹藥也無法修復,就算天師親臨,恐怕也……」
詩詩還沒說完,已是泣不成聲。
「我們先回分觀吧。」趙豐師叔說道。「盡力救治傷者和處理死者再算。」
「好的。」我說罷,無視雙手的痛楚,把方鈴橫抱起來。
蘇拉和詩詩知道我想靜靜地抱著她走一段路,所以都沒有作聲。
「梁本,你傷勢較輕,繼續前去碼頭吧!」趙豐說道。「看到羽黑流的船隊,就通知他們暫時不能起行,請他們到分觀裡休息。」
「弟子領命。」梁本點頭說道,然後環視這裡所有的人,才黯然的離去。
在這次遇襲裡,劉師兄的胸口中掌,立斃當場。張師兄和馬師兄的傷勢亦頗重,幸好在施展咒術急救後,並無生命危險。
回到徐州城後,詩詩立即往冒險者公會,發出緊急任務,徵求一流醫師和可以續命的靈丹妙藥,能救回方鈴的話重重有賞,可惜直至黃昏時分,仍然無人問津。
分觀觀主公孫任親自外出尋援,而前往通知羽黑流船隊的梁本師兄還沒有回來。
另外,今早跟我們同行的伍師兄也失蹤了,聽馬師兄說,他進入小樹林前,說想先解手,隨後會追上來,恐怕是在之後遇上藤原和木哈馬,被順手殺掉。
曾擔任比武大會評判兼醫師的葉昭師叔,已替我把雙手的灼傷治好,但他無論施展甚麼咒術,都無法喚醒方鈴。
即使我一直在她耳邊說話,但我再也無法聽她回應一句。我只能牽著她的手,感受她身體內最後的溫暖……
「謝非,謝非!」公孫觀主的聲音從大門那邊響起來,只見他急速地直奔到我的房間,而身邊有另外一個老道人跟隨著。
「請讓我看看方姑娘的情況!」那老道人剛走進我的房間,急忙說道。
我定眼一看,原來是臨清派的掌門太崇真人!他曾出席過比武大會,我跟他有一面之緣。
他的武功,雖比不上孫恩,但畢竟也有近七十年的功力,臨清派亦擅長丹藥之術,或許會有辦法的。
「有勞太崇道長!」我連忙站起來,讓出空間,給他診斷在床上的方鈴。
太崇真人毫不避嫌的把手掌按在方鈴的胸口,默運真氣。
蘇拉和詩詩也聞訊而來,雙手合攏默默許願,希望能出現奇跡。
過了一會,只見太崇真人額上滿是汗水,臉色也漸漸轉白,方鈴卻依然沒有起色。
「擊出這掌的人功力太強了,方姑娘的女丹完全被毀滅,實在無法修復。」太崇真人收回手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道:「除非……」
我正感到絕望之時,忽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問道:「除非甚麼?」
「唉,這個辦法,我說出來就會成為『千古罪人』。」太豐真人皺眉道。「可是不說的話,又會良心不安。」
「請太崇道兄直說吧!」公孫任說道。「就是要成為千古罪人,也算我一半好了!」
公孫任是孫恩的師弟,雖然跟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他待人親切,又熱心助人,很受師兄弟的喜愛。
太崇真人沉思片刻,然後終於下定決心,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只見裡面有一顆藥丸。
「請問這是甚麼丹藥?」我問道。「讓方鈴服下就有救了嗎?」
「這不是丹藥,而是有致命劇毒的毒藥。」太崇真人沉聲道。「而且不是給方姑娘吃,而是給你吃的。」
「給我吃?」我訝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