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6-22|閱讀時間 ‧ 約 30 分鐘

《九劫江-脈脈渡劫①》--中篇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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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只消長劍一送,便可貫穿顓絮柔柔白的肩頸。段上清手汗流流,刺亦或不刺,不管哪一個選項都難以選擇。

眼前的女子,親熱卻又陌生。想起剛到九劫江時她那冷若冰霜的態度,到後來種種的照顧,那一夜暖暖柔情的談話與時不時的驕橫潑辣,這是她,是他認識的顓絮柔。

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是她殺了哥哥。再怎麼想,她怎麼會是殺害自己哥哥的兇手,她剛剛說有是非曲直,是否為真?

但她卻欺騙他,她什麼都知道,他是段正清的弟弟,他的真實身分,早在入寨之時便知曉。如果知曉那還裝作不知道,豈非其心可議?

這事情節節盤根,段上清實在難理出個頭緒。究竟為什麼要舉劍對向顓絮柔?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只是心底深處有一個非常強烈的恨,失去親人的痛包裹著哀傷,走遍他奇經八脈、五臟六腑。

那不過是她爭取時間的說詞!想起家族的恨,哥哥教他寫的字,教他唱的《南鄉子》,想起家人的死,一瞬間恨意湧現

殺啊!殺啊!心底那股強烈的恨意催起內勁,現在只要輕輕一送,就可以手刃血仇了!

段上清將劍推了一寸,卻看見顓絮柔倨傲的臉上流下了一滴眼淚,透明而無暇。他心底一抖,大喝一聲,長劍一送,劍氣殺殺,擂台旁的一個木人架瞬間破碎爆裂。

段上清垂下劍,滿臉慘然,欲說還休,卻也不知道怎麼開口。

「報!」一個探子急急跑入,也無視場面如何尷尬,直接飛撲撲直接奔向樂聲絕面前跪下,「稟樂共主!九劫江域前朝廷百艘戰船集結,聲勢浩大且精兵無數、火砲數千,來者不善!」

「朝廷的船?」程寨主緩聲道,滿臉疑惑。探子只簡單地回了個「是!」,程寨主和侯寨主面面相覷,又看了樂聲絕,這朝廷一說要剿匪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說久了自然像烽火戲諸侯,誰也不放在心上。但偏偏選在這一天,恐怕這是直衝「九劫共主」而來了。

樂聲絕皺眉,眼下「九劫共主」一事連決定都還沒決定好,卻突然來了這一個程咬金。當下凝心權衡其中利害,馬上下令,「告訴所有寨口,高度警戒,若朝廷先手,格殺毋論!」

說完,便向程、侯兩寨主拱口,「程寨主、侯寨主,雖在下現下仍非正式『九劫共主』,眼下情況緊急,姑且借掌號令,待危機且過,得他日另行舉行推舉大典。」樂聲絕說到最後的推舉大典時壓重的聲音,暗示著眼前最重要的還是這推舉大典。

程、侯兩人本來就打算抱樂聲絕大腿到底,哪裡敢反對?只連連稱是,便依樂聲絕的調度命令下屬布陣準備。

最後到了和平寨,樂聲絕直接對著黑忌常下令,「你到和平寨去,一樣保持警戒。若有反抗直接殺掉。」說完看了顓絮柔一眼,「另外如果寨內有人反抗,一樣直接殺!」黑忌常連稱是,也帶著和平寨那群好戰者準備回寨。

「至於你們三個……」樂聲絕紅眼惺惺,身軀一抖,才一眨眼功夫,段上清突感背後被重重一擊,頓時天旋地轉、昏天暗地,眼看沉鬼子已經癱軟在地,顓絮柔也側身一倒,段上清有個衝動想上去抱顓絮柔,但他做不到。

雙眼一黑,他已不省人事。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段上清這才悠悠轉醒。雖然已經轉醒,但眼前極是昏黑,全身奇疼無比。他試著轉一個身,卻發現雙手被反綁,身子也捆捆纏繞,如毛蟹般被層層筋繩綑綁。

掙扎數回,他改用頭輕輕碰地,咚咚回聲傳傳,似乎是在一山洞裡。左蠕右動後,眼下環境如何,實在難說。嘗試了數回仍毫無辦法,只好作罷。

他運一口氣,覺背部氣窒難行,內功次次催動,行到後背處卻像堵了一座高牆似的,不管怎麼用力衝撞,仍強力反震回來。

「看來是樂聲絕用重手點了我後心的穴。」知道了氣穴凝滯處,也不急著狂催內力衝穴,反倒凝心聚神,在凝滯處用內力緩推。只是他趴在地上,雙手被反綁、身子也被裹了個圈,加以凝神衝穴,姿勢好似便祕多日,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又過了幾刻時分,段上清深吸數口氣,內力層層疊加,凝滯處衝撞數次後,忽覺百穴齊放,四肢說不出的舒適;又運行幾個周天,這才徹底舒展了過來。

同時遠方忽然傳來沉重鐵門開闔聲,鐵門發出嘎吱聲響陣陣回傳,步步腳聲漸漸靠近,幽幽紅光一閃刺得段上清緊閉雙眼,過了一下才睜開眼,卻是顓絮柔與沉鬼子。

顓絮柔右手拿著一道火摺子,冷冷地看著他。段上清這才發現自己的姿勢多麼狼狽,急忙弓身左右扭動,卻更加狼狽。

「你別動!我來!」沉鬼子急忙解了段上清身上的筋繩,還來不及道謝顓絮柔卻丟了一個布包袱與一把劍過來。

段上清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顓絮柔則別過臉去,火摺子幽幽的火光只映了她的右顴輪廓,表情眼神卻隱在黑暗山洞裡。

眼看兩人尷尬,沉鬼子只好充當和事佬,「段小弟,這包裹裡有些盤纏,你就用這些快快離開這裡罷!」

「沈大哥……我……」知道了哥哥是被人害死的,但仇人是誰?還很難說。但眼前女子卻是其中一個嫌疑人,要就這麼走了,真相可能就真的隨九劫江的江水流去,永不浮現。

「我告訴你,這朝廷引了百來台戰船到九劫江來了,戰船艘艘火砲滿載,定是要剿九劫江了。眼下緊急,雖然有許多事情想要告訴你,但寨裡只剩婦幼老小,我和寨主必須急趕回去才行。」沉鬼子說得急了,還咬到了自己舌頭,卻左手帶托,就要催段上清離開。

「回和平寨?黑忌常他們呢?」

「你知道他們的德性,」沉鬼子語帶憤恨,「黑忌常他們也以殺人劫船為樂,他們只對財寶和女人才有興趣。至於寨內老小……」說到這裡,沉鬼子也不願講下去,只是搖搖頭。

「就你們兩個人?」

沉鬼子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顓絮柔,再轉回頭看著段上清點點頭,「寄著黑忌常他們,那是不可能的。只我和寨主,又或者幾個臨變倒戈的人回心轉意,回來護著和平寨,或許也還有點希望吧!」

「那怎麼行!」段上清驚呼,「外面有朝廷的人,寨裡有黑忌常,你們可只有兩個人啊!」

沉鬼子拍了拍段上清的肩膀,「我以前不是告訴過你,道義有道。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我沉鬼子武功不濟,但是我在和平寨出生,受寨主照顧,江湖盜匪走在刀尖上過活,如果是為了保護和平寨,將死就赴,那我平平凡凡的一生也算是轟轟烈烈了!」

幾句話鏗鏘有力,直擊段上清心頭。他始終是一個旁觀者,九劫江乃至於和平寨種種,一直以來與他無關,他也無心過問。他只是從外人的角度看著九劫江的盜匪。此時此刻,卻明白了沉鬼子想要守護和平寨的心。

就如同他想要找出哥哥的真相,說到底也只是為了找一個歸宿、能夠寄託的地方而已罷了。

腦袋尋思片刻,段上清隨即說,「我也與你們一同前去!」

「不可!你是忠良之後,你哥哥已經在這裡死得不冤不明,你又何苦在這裡陪我們受苦?」

當段上清說要和他們前去時,顓絮柔將臉微微回過,與段上清四目相接。段上清眼神堅決,相比之下顓絮柔卻楚楚可憐,一點也不像她。

「但是我有條件,我要你們告訴我所有的一切!」段上清說得明白,「所有的一切」加重了語氣,在洞穴內層層回聲,顓絮柔又別過了臉去,再次讓臉沒入黑暗中,她幽怨道,「你哥哥確實是我殺的,你還如此信任我?你傻了麼?」

「我多麼希望這是個謊言……」段上清憂傷說著,「但我想了許久,你大可在我進九劫江的時候就直接把我殺掉,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處處設想保護我?哪有人會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嫌自己不夠麻煩麼?」他一口氣說完,換了口氣後又說,「我……我還是信任妳的,只是在信義寨時,一時間腦袋混沌,拿劍指著妳,我只想跟妳說對不住!」

顓絮柔拿著火摺子的右手不停抖晃,星火滅滅閃閃,一瞬間火光亮了顓絮柔的面龐,卻看星斗點點淚珠不停墜下。段上清大驚,急忙上去替她拭了眼淚,顓絮柔哭腔嗔道,「你個傻蛋!總想明白了嗎!」說完左手伸起連打段上清數下。

段上清也不閃不躲,順勢接下了,「我是笨蛋!總是給妳惹麻煩,以前是,現在還是!」

顓絮柔拭去眼角餘淚,尖聲叫了一聲,「不行!我忍不住了!」說完咧嘴就咬上了段上清右肩,段上清挨了個痛,「唉唷!妳咬我!」先前那裏還被王老五給傷了,更是痛上加痛。

「我替你擦了那麼多屁股,咬你這塊肉省了我心,你有怨言麼!」顓絮柔蠻橫道,「還有拿劍指著我,你知道我有多傷心麼!」說完又咚咚數拳掄下,段上清只能苦笑,自己惹了這大姑娘,「是是是!我知道錯了!」

鬧了數回,顓絮柔才用了一小塊布纏住段上清受傷的地方,並滿意地說,「殺了你哥哥,我是真的對不住。待眼前危機一過,我全部都告訴你,好麼?」段上清點點頭。

一旁的沉鬼子看著這一切,江湖老手自然知道兩人關係如何,也不出聲,直到見是時候了,才提聲點醒,「時候不早了,需快快回寨!」

從洞窟中出來,原來是在信義寨不遠一處地。三人隨著之前顓絮柔的地理圖快速回寨,回經途中段上清揉了柔肩上被顓絮柔咬過的地方。她雖名字有個柔字,發起橫來卻剛硬無比,直到現在肩上仍舊隱隱作痛,但至少心是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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