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夜深了,師父把大廳燈火熄滅,和我還有梨斯各自回到二樓宿舍。
「爾洛,能幫我開門嗎?」我努力轉動門把,但被我那可惡的室友鎖住了。這個時間他八成早已倒頭大睡,叫不醒的。現在破門也不是個好主意,要是吵醒其他人真的不妙,我可不想大半夜還要被追殺。
我現在只剩兩個選擇。第一個,找梨斯求救,問他能不能讓我去他的房間睡。第二個,睡在門外。我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畢竟我和梨斯不熟,冒然打擾他感覺不太好。
我把手上的油燈和羊皮袋子放在地上,一坐下滿滿的睏意直接湧上來,但就這樣過了許久也無法入眠。我撫摸著頸上的圖騰,有種說不出的不安,感覺師父有什麼想隱瞞我。反覆看著梨斯交給我的圖畫我也毫無頭緒,就憑這兩張不清不楚的畫,我也無法認定是不是我在找的那個他。
我尋找的那名魔法師叫羅米修,是我往日的戀人。這也許只是單戀,因為羅米修沒有任何情感。畢竟,從小就被家人用各種形式虐待,他早就失去了一個孩子該有的溫度了。
他不論是身體還是心裡都冷冰冰的。像個任人操控的人偶一樣,總是被家人要求做一些危險的工作,憑著他瘦弱的身軀和微小的法力,總是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
我知道他的心靈早已成了碎片,但我總期待他還能留給我一絲的溫柔。
現在的他還是一樣孤獨嗎?還是已經有人代替我保護著他了?
他比我大兩歲,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十年前,這樣算下來他已經十七歲了,樣貌總會變化。我記憶中他的樣子......
「你一個人在這裡嘀咕什麼?」
「梨斯!」我都忘了,今天晚上輪到梨斯去夜巡。夜巡的工作是大家輪流,只要確認沒有異狀,再把會所的結界稍微加固就能回來休息。
「爾洛又把你鎖在外面?你來我房間睡吧。」
於是,我就這樣被他收留了。
「那個...我...睡地上就好。」我絕對不是嫌棄他,是因為梨斯的房間只有一張雙人床,跟他同處一室就已經很尷尬了,他這種高冷氣質又會直接讓空氣降溫好幾度,如果睡同一張床我可能直接尷尬到窒息。
「嗯。」
「可以借我毯子和枕頭嗎?」
「嗯。」
「你的枕頭好軟喔。」
「嗯。」
我放棄了,完全無法跟他聊天。但我躺著依然不斷翻來覆去,有種今天就是要失眠的預感。
既然睡不著,那至少找點事做。我向梨斯借了書桌和紙筆,試圖把我記憶中羅米修的樣貌畫下來,我仔細描繪著幼年時期的正太羅米修,他的頸子上有一個和我上下顛倒、左右相反的圖騰,亂翹的棕色短髮中帶著幾搓米色,還有著檸檬黃色的小眼睛。越看越覺得他那時好可愛。等一下!檸檬黃色眼睛!我翻出梨斯給我的圖畫,畫中的少年瞳孔明明就是紅色,如果不是畫錯了那表示...?表示畫圖的人色盲?不對吧我到底在想什麼。
「梨斯,你睡了嗎?」我想詢問他圖畫是從誰手中得到的,或許對於我的尋找有更多幫助。
梨斯遲遲沒有回應,我回頭望去,原本躺在床上的梨斯不知何時站在床邊,若無其事的把手放在口袋裡,他的卻喉嚨被一個人用手臂鎖著。那人身穿樣式古怪的酒紅色斗篷,邊緣還繡了不明的金色和黑色紋路,斗篷帽子壓得很低,看不到臉。
「夜襲?那個人是誰?他從哪裡進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梨斯你不要緊吧?要我幫忙嗎?還是要通知其他人?還是...還是...」
「別慌,他不強。應該馬上能解決。」梨斯快速向對方揮出一拳,對方只好鬆手。梨斯一手擒住對方右腕,一手試圖扯下對方的帽子,但只弄掉了對方的幾搓頭髮,帽子文風不動。
對方似乎不願被看見長相,他轉身,想要掙脫梨斯抓住帽子的那隻手。梨斯使出術法將敵人強行拉回。
忽然,對方左手急速向梨斯的腹部揮出,梨斯不知是重了他甚麼招,一個不穩,向後倒了下去。我急忙上前查看。
「血?」我點起油燈,才發現他的腹部被一把小刀直直刺入,傷口不斷滲血。
「嗯。我自己止血就好,你別讓他逃走。」梨斯很冷靜的在自己腹部點了幾滴特製藥水,血流逐漸減緩。
「別想跑!」我衝向那名入侵者,但他搶先一步從窗戶跳了出去,消失在夜空中。
「算了,你不用去追,他估計摔傷了跑不遠。」
梨斯交給我了一瓶檢測魔藥,讓我塗在窗框上,卻沒有驗出使用落地術法的遺跡。「難道剛才那個人真的給我跳樓?」
「嗯。」梨斯撐起身到窗邊查看「底下沒有亡者氣息,他沒死。」
「你覺得他是什麼人?」若是一般人類,肯定不敢襲擊這裡。更不可能是魔法師,沒道理魔法師要和魔法師為敵吧?
「不知道。我握住他手腕時,感覺到他異常的冰冷虛弱,他手臂裡有少許法力流動,也很不穩定。但以他的身體狀況來說,這種敏捷程度和暗殺技巧算是不錯了。」
「什麼?」身體冰冷,體質虛弱,法力不穩定,這些特徵都和我記憶中的某個人不謀而合。
曾經,我抱著渾身發冷的羅米修,把臉埋在他懷裡「羅米修,你願意和我成為戀人嗎?」那時年幼的我望著羅米修無神的雙眼問到。羅米修沒有給我任何回答,只是用纖弱的手撫摸了我的髮絲。結果我就這樣自己緊張地哭了。
那時我相信只要堅持下去,一定能把他破碎的情感找回來,他總有一天會給我答案。
不過,國家內亂不斷,魔法師和人民在這十年間四處逃亡,我和他也就此分離。我的家人在一次屠殺中死去,之後我就被趕來救援的師父收進門下。有了個棲身之處後我不斷尋找羅米修的下落,我日以繼夜地向天神祈求能夠再次守護他。
矛盾的是,我現在多麼希望可以有個人告訴剛才那個人不是羅米修。我不希望他再像以前那樣殺人,就算未遂也是一樣。
「這是他剛才掉的對吧?」梨斯從地上撿起一小搓頭髮。
這確實是剛才打鬥時,對方被梨斯弄掉的。我仔細端詳著這些髮絲,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棕色摻著米色的頭髮。除了羅米修,有這種髮色的還會有誰? 他的髮色我不可能記錯,因為擁有異色髮的人就只有我和他了,但我們的髮色也不相同,我是天藍加上米色,而他是胡桃棕色加上米色。
真的是你嗎,羅米修?
我把我的推測告訴梨斯,但沒有提起我對羅米修的感情。
我和梨斯把找到的線索和推測逐一記錄下來稍作整理,順便問了梨斯那兩張圖畫的來源。
「是在這片森林裡發現的,當時我在回程路上找到一具平民屍體,胸口被刺入一把小刀,血跡尚未乾涸,估計剛死不久,身邊散落著一些速寫用具和這兩張圖。他身上查驗不出被施用巫術的痕跡,所以我只帶走圖畫和小刀這兩件證物,屍體依師父的指示就地掩埋。我之前查閱過巫師會所的尋人名單,有看到你留下關於羅米修的紀錄,所以才把圖畫交給你,小刀則交給師父備查。」
「凶器也是小刀......是一樣的款式嗎?」
「是一樣的沒錯。銀色的刀刃如手術刀般鋒利,握柄的材質類似黃銅,雕刻的十分典雅。」梨斯把玩著從自己腹部拔出的小刀。
「 羅米修不可能擁有如此精緻的刀子吧?」有的話又是從哪得來的?
「不知道,但只要抓住那名刺客,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順帶一提,你知道我被鎖喉時,雙手插口袋是為什麼?」
「難道你事先準備了?」
「我藏了幾瓶魔藥。」梨斯從口袋拿出五六個小玻璃罐。
我只能說,高手的行為總是高深莫測,我知道梨斯一向擅長煉藥,但我沒料到的是,他連睡覺都隨身帶著?
「一開始,我就知道會有夜襲。我拿了他的殺人證物,他能不來滅口嗎?我乘著和你說話的空檔,在口袋裡雙手上塗了定位藥水,碰到他時沾在他身上,他沒有發現,他的行蹤自然也被掌握了。」
「這樣不論他躲在哪裡,明天一定可以找到他對吧?」 我現在的情緒既是期待,又是焦慮不安。似乎,只要等到月落之時,晨曦將至,一切的答案就離我不遠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