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10|閱讀時間 ‧ 約 30 分鐘

【短篇故事】茜茜

我喊你青雲、長華、阿虎、伏兄……而你,總是喊我: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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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該死的牛鼻子老道……」女子跌坐在地,掙扎著要起身,可惜雙腿不聽使喚,大紅色的襦裙沾滿塵土,甚是狼狽。

  「呦。」女子忙著控制四肢時,身邊冷不防出現一道愉悅的嗓音,「真走運,撞見一條金蛇。」男聲聽上去心情挺好。

  紅衣女子大吃一驚,來人半點氣息不透,她竟沒能察覺,反射地回身就是一爪,女子嘶聲道:「滾開!」

  「哎呦,原來是條烈的。」青年優雅地躲過鋒利指甲,反手一抓一拉,有些輕浮地將女子拉進懷裡。「我瞧瞧,嗯……傷得挺重,所幸沒殘。」他一笑。

  「放開我!」被稱作金蛇的女子張嘴露出獠牙,作勢要咬,赤紅的豎瞳裡滿佈怒氣。

  「行啊。」沒成想青年乾脆地鬆手,女子噗通一聲重新跌回地上,額角頓時多一個新磕出的腫包。

  「你!」女子氣結。

  「哎妳這條小蛇忒難搞,不順妳意不行,順妳意也不行,嘖嘖。」青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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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故去以前,我會給你一片金鱗,那是打通鬼差的費用,好讓你來世再入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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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吃點東西不?」青年愜意的嗓音自頭上傳來。女子猛然睜眼,入眼的是木樑房頂,身下則是鋪了床褥的炕。

  發覺身在陌生的環境裡,女子掀開被褥就想走,才跳下床,深冬的涼意便自地板傳至腳底,透心涼意。

  「外頭下大雪呢,妳不要命了?」青年姑且提了醒,但人依舊穩穩坐在炕邊凳上。

  女子彷若未聞,堅定地拉開門,頂著刮骨寒風踏進雪地,不一會兒便沒了身影。

  冷風吹過桌上一碗熱粥,吹起青年衣擺。「傻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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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孟婆不收金鱗,但沒關係,沒關係,我能找到你,總能找到你。
「小女子名叫茜茜。」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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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又一次睜開眼,還是木樑房頂,還是火炕床榻,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個呼呼大睡的青年。

  「無、無賴!」她麻利地將青年踹下炕,捲起被褥層層疊疊裹起自己。

  一聲哀嚎之後,青年半爬起身,手肘撐在炕邊,無奈道:「姑奶奶,我挖了一盞茶才把妳挖出雪堆,又背著妳走了十里有餘,風雪交加的,我總得暖暖身子吧?大半夜的妳幹什麼呢?」

  「我、我……」女子揭開被褥一角,發現自己仍舊身穿大紅色襦裙,有些破損,是她碰上老道前穿的同一件,青年確實沒輕薄她。

  地上青年見女子支吾了半天也沒擠出一句,便自顧自爬上床,將捲成一球的女子撥到一旁,呵欠道:「行了行了,我躺裡邊,外邊給妳,妳若睡飽了愛去哪便去哪,我得再睡一會兒。」

  青年披上大氅躺下,閉起眼不再言語,沒一會兒便聽見他平穩的呼吸。這樣疲憊,也許走了十里餘是真的,女子拉拉被角。

  一炷香過去,兩人動也不動,青年顯然是睡沉了,女子,則是雙眼圓睜,豎瞳緊盯青年面容。

  終於,她悄悄鑽出被褥,緩慢地伏到青年身邊,由上而下地打量他。是個俊秀的人,劍眉挺鼻薄唇,睡著時少了點輕浮氣,多了些安逸。

  女子低下頭,柔軟的髮絲垂落青年胸膛,兩人鼻尖相觸。『是你大意了,不能怪我。』她心想。

  青年溫熱的鼻息間忽然泛起點點光芒,那些微光,隨著他呼出的氣息,鑽進女子鮮紅如血的唇瓣間。

  青年的臉色逐漸蒼白,薄唇漸漸失去血色,與女子益發血紅的唇色對比鮮明。

  似是感到不適,睡夢中的青年突然皺眉,女子一驚,光芒嗖滴回到青年體內。她動也不動,深怕驚醒青年,兩人保持鼻尖相觸。

  可只一瞬,青年再次規律地起伏胸膛,並無將醒的跡象。

  女子微一猶豫,伸出手,靠向青年,似乎想摸摸他的臉。

  「吃飽了就走吧。」一聲更加疲憊的話語,使女子的手僵在空中,青年並未睜開眼睛,拋出這樣一句話後,又陷入沉默。

  一陣窸窣聲與一陣刺骨寒風過後,室內重新歸於寂靜。

  被褥妥帖地蓋在青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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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金蛇並非以陽氣為食,只是吸食陽氣有助於增進功力、養傷補筋、永駐容顏。我們金蛇,最執著的莫過於姣好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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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正午。

  身著白衣的女子來到一戶人家門外,一戶離群索居的人家。雪停了,可女子依舊打著紙傘,傘下陰影掩去她的眼神,只見嬌媚的唇瓣,鮮紅欲滴。

  叩叩。

  沒有回應。

  叩叩叩。

  依然沒有回應。

  女子以難以想象的力度撞開門板。

  青年依舊躺在炕上,桌上還是那碗無人問津的粥,早已冷的快結凍。

  如此大的聲響也沒換來青年一點反應,女子嘴角沒了笑意,扔下紙傘快步來到炕邊,伸手探他鼻息,還好,還有呼吸。

  她鬆了口氣,正待抽回手,冷不丁被青年一把抓住。「撞壞的門,得賠。」他說。

  青年的手很涼,臉色卻隱隱泛紅,女子忽然不忍心抽出手,她伸出另一隻摸摸青年額頭,熱的燙手。

  女子又摸了幾把,越摸越侷促,她看看青年,又看看窗外,再看看房裡,心急和徬徨使得媚態銳減,平添幾分嬌憨。

  「小金蛇,妳走吧,閒事莫管。」青年勉力一笑,卻難掩虛弱。

  女子一愣,隨即哼道:「這是效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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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金蛇不喜群居,甚至不屑尋個配偶,偏生金鱗特別值錢,獨來獨往的我們便時常遭人設陷獵殺,就如那老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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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我煮了粥,你起來吃吧。」女子碰一聲放下碗。

  炕上青年側過臉,看向熱氣蒸騰的碗,只笑了笑說:「擱著吧,我等會兒吃。」

  女子看看粥,不禁生出幾分擔心,凡人都喜歡喝熱粥,肯定是因為熱才好喝,她對自身手藝特別心虛,指不定涼了更難下嚥。

  「現在吧,我餵你。」不等青年回應,女子便自動自發靠上前,伸手穿過青年背部,將他扶起靠在炕邊,隨即轉身去拿粥。

  一屢梔子花香飄過青年鼻尖。

  青年順從地吃下一匙粥,女子緊張地問:「如何?」

  「……煮粥得煨,水滾了扔下米可不成,磕牙。」他勉強吞下後擠出勉強的笑。

  女子聽了忙不迭也吃一口,嗯,磕牙。

  「我……我去買現成的。」她彈起身,匆匆擱下碗,拿起大氅便要出門,背對青年的耳尖疑似沾染一抹紅暈。

  「金蛇姑娘。」青年叫住她。
  「什麼?」
  「我叫青雲,聶青雲。」

  女子微微側過臉,伸手將碎髮勾到耳後,「我叫茜茜。」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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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會煮飯、採買,學會舞劍、打鐵,甚或學會作詩、釀酒,只要是你感興趣的,我都能學會,我還能學會更多,更多金蛇無須學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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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雲,你瞧我眼角這兒是不是又一條紋路?」茜茜對著銅鏡不住端詳,背後聶青雲正在桌邊整理藥材準備煉藥。

  「沒的事,茜茜如昨日一般貌美。」聶青雲頭也不抬。

  「也不瞧上一眼,越發敷衍我了。」茜茜拉起聶青雲手臂,擠進木桌和他中間,捏住他下巴輕輕一扳,使得兩人四目相對。

  聶青雲雙手越過茜茜撐在桌上,仔細端詳媚眼如絲的雙眸,沒找著所謂的紋路。「要不,再吸一口?嗯?」指的是陽氣。

  茜茜微一發力,撥開聶青雲的臉,嗔道:「哼,也不知是誰,就被吸那麼一口便高燒三日,忒體虛。」

  聶青雲捉住蹂躪他臉頰的手,拉至胸前,笑道:「那便有勞茜茜操心幾日了,這回能不能吃上雪菜湯黃魚和奶油酥餅?」

  茜茜掙了一下沒抽開手,只得撇過臉,「誰、誰要操心你了?不吸!」奇怪這傢伙怎地知道她今日帶來什麼食材?

  聶青雲微笑,這回,輪到他撥正茜茜的臉。

  「茜茜。」
  「什麼?」
  「做我的娘子可好?」

  茜茜不可置信地張大眼睛,「說什麼呢?你、你知道我是……」

  「嗯,我知道。」聶青雲接過話:「金蛇茜茜,在我故去以前,借用妳一點兒時間,做我的娘子吧?」

  一重薄霧浮上茜茜眼眶,她低下頭,輕聲道:「……借了你,幾時還我?」

  「來生還妳。」聶青雲撥開她額前碎髮,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 ◇ ◆ ◇ ◆ ◇

直至你和我鬢髮蒼白,容顏不再。我輕手闔上你冰涼的雙眼。
我將你葬在槐樹下,盼它記得你的一切美夢,記得你夢中的我,盼它,將你再次帶來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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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湖春盛,遍佈風景與遊人。三月,春意正濃。

  「莫非姑娘識得在下?」溫文的青年收起折扇。

  女子輕啟朱唇,赤如牡丹,「非也,只是公子和小女子一位舊識生得相像。」她嫣然一笑,「敢問公子大名?」

  「在下名喚長華,慕長華。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小女子,名叫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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