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書評] - 末日下的審判者和《小蘑菇》by 一十四洲

作者 : 一十四洲

主題 : 科幻、末世

評分 : 9.2/10

故事簡介︰

安折（受）原本是棵生長在深淵的小蘑菇，機緣巧合之下獲得人身。因為之前他還是蘑菇時孢子被人類拿走，所以他冒險來到人類的基地想找回孢子。其時人類正值存亡之秋，由於地磁消失，強烈的輻射不僅造成荒漠化和帶來各種病毒，更使地球上的動物變成異種怪物而大大威脅人類的安全，人類只能集中資源退守到一個個人類基地苟延殘喘。

陸渢（攻），是一個名為審判庭的機構的最高負責人，負責北方基地的防衛事務，為了基地的安危，審判者陸渢有權即時處決任何懷疑被異種感染的人類而無需經過任何生物測試或法律程序。然而真身為小蘑菇的安折，卻成功瞞過陸渢入城。在這個灰暗和動盪的時代，兩個身分對立的人，不僅被命運牽引在一起，而且還影響到整個人類文明的將來……

短評︰

很精彩的一部末日文！最初看到書名以為是講妖精之類，後來才知道是末日文。以前看這類末日題材的電影就是一班人在到處搜資源然後總有些白目有事無事就打起來，所以一開始對這篇文沒有太大興趣，沒想到一讀之下發現這小蘑菇真的不要太可愛了吧！你能想像，一個單純可愛卻不太懂人類情感文化的傻蘑菇，帶著人畜無害的臉去問那個為了捍衛人類殺人不眨眼的冰山攻「你是誰跟我上床嗎？」，這是甚麼矛盾大對決？

當然，這篇不是肉文啦，事實上他們兩個人的身分對立，一位是審判者，另一個是異種，不要說甜，兩個人連相處的時間都不算多。一開始小蘑菇得到人身後從深淵去到基地遇到殺伐果斷的審判者，開首短短幾章便已經成功營造出末世的壓抑氛圍，之後的故事節奏十分緊湊，一波又一波的生存危機，作者發起便當來也是毫不手軟，常常是一大群人發的，你以為是很重要的配角，可以沒出場多久又死了，像在看「權力遊戲」一樣。所以到後來比起主角們談情說愛，我更加好奇人類到底如何能力挽狂瀾。最後結局我還記得自己是在星期六讀到凌晨四點把它看完的，結局寫得真心十分不錯，既感動又不會有不合理的反轉。文中有涉及一些人性和政治制度方面的探討，在最後也有好好收尾。

（注意以下的評論會有劇透喔，另外我的讀後感可能會帶有個人喜好，不認同的看看就好，也歡迎留言交流。）

審判者和異種 - 身分對立的愛

“你為什麽……”陸渢看著他：“總能原諒我？”

在故事的前期，小蘑菇為求不被上校懷疑，一直小心翼翼地適應人類世界，而陸渢在前期亦忙於應對人類的生存威脅，在這樣嚴肅的大環境下，看似沒有機會給兩位主角談情說愛，然而小蘑菇實在是長得一副讓人太想欺負的模樣，讓看似正經冷漠的上校也起了惡劣的小心思，看到猥褻罪那段真的會讓人笑死。

前期兩個人的相處不是在應付災難就是在宿舍日常，但是平平淡淡的宿舍日常卻有種小溫馨的感覺。陸渢說過最感激小蘑菇的是在審判日那天等了他一個晚上，小蘑菇也是第一個找陸渢幫忙的人（誤：其實是異種）。審判庭的人掌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所以以前從來沒有人會向審判庭求助，那次大概是陸渢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能好好地保護一個人。其實從那時開始，感情就已經慢慢地增長吧！

他從來沒有害過人，也沒有害過任何動物，他隻想安靜養出自己的孢子，他原本可以不這麽生氣也不這麽難過。可是世界上為什麽會有陸渢這種人類？

荒野重遇後的那段浪漫大長征，兩個人之間感情的張力一下子拉滿。那時的小蘑菇還是無法完全理解人類複雜的情感，但出於善良和對陸渢不自知的感情，雖然知道陸渢在自己身上用了追蹤劑有點難過，但還是盡力去安慰對方。從來人們對審判者只有敬畏和憎恨，但小蘑菇身為異種卻說出「我不恨你」、「我懂得你」之類的話，真的很難不讓孤獨的審判者破防，放低原則去正面回應自己對小蘑菇的感情。陸渢那個凶狠又激烈的初吻，只靠作者的文字我都能感受到他內心澎湃的感情。

“如果……如果有一位審判者，”他說，“很多年來，他一直清醒，一直守在城門，他的判斷從沒有錯誤……”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聲音顫抖：“沒有人不恨他，因為別的審判官每年隻殺幾十個人，他有上千個那麽多。其實……其實不是因為他格外喜歡開槍，是因為由他開槍，才能最大程度減少誤殺。”

他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了。他打了個冷戰，問波利：“他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波利的回答簡單得超出他的想象。“他是個孤獨的人。”他說。（第76章）

小蘑菇去到研究所後與波利的對話又是另一個經典名場面，小蘑菇終於理解到陸渢作為審判者的孤獨，亦在波利的開解下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愛上對方而不自知。當波利說出那句「你不知道，你愛他。」時，我才發現原來發現自己愛著別人，也可以有如此的震撼。

小蘑菇明白了自己的感受，但卻不知道陸渢會不會愛上身為異種的自己。波利告訴小蘑菇，陸渢卻把身為審判者從不離身的槍留給了小蘑菇讓他保護自己，這其實已經是個很明確的證據。到最後為了穩定世界的物理秩序和頻率，小蘑菇犧牲自己走進辛普森籠裡。來遲一步的陸渢在得知小蘑菇已犧牲後悲嘆：

他只是個……小蘑菇。

天啊！整條感情線到故事後半段可謂高潮迭起，有時看其他小說，兩個人確立關係後故事便變得平淡，這個故事卻是愈看愈揪心，直到結局還有很強烈意猶未盡的感覺。還好到了番外篇，終於有糖吃了。（陸渢叫小蘑菇再生一個孢子時真的笑死，三年過去了欺負小蘑菇似乎仍然是陸渢的最大樂趣。）

人類為了集體利益能犧牲多少的探討

這個時代在殺人，但人類本身也在殺人。

陸渢所帶領的審判庭代表的是一種絕對威權，他們深信「人類利益高於一切」，所謂的人類利益，其實指的是人類整個族群的集體利益。他們為了人類的集體利益可以犧牲任何人的個人意願甚至性命。文中提到弗吉尼亞基地，因為沒有設立審判庭制度，而被怪物潮覆亡。至於地下城基地，亦因為沒有強迫女性生育，導致士兵人口不足而差點面臨滅頂之災，幸得北方基地出出手相救。我曾一度在想，啊這不是作者在暗裡歌頌他們那個集權制度吧？

後來發現是我想多了，面對一波波的異種威脅甚至整個世界物理秩序的崩塌，人類的科技和手段在末日時不值一提。最終能拯救人類倖免於難的不是任何一種政治制度，而是人性中良善的一面，面對這場浩劫，他們不計前嫌互相幫助，堅持到最後一刻，最終小蘑菇犧牲自己穩定整個世界的頻率，讓人類終於在這場戰役中慘勝。

人類走向滅亡的最後一次掙扎，不是一場波瀾壯闊的戰爭，而是一聲低沉的哭咽。它的生存、進化、滅亡，在世界的變動裡，雖自以為至關重要，卻一次又一次自證無力與渺小。(第83章)

城市秩序崩潰，人類主動吸收異種的基因，從結果來看似乎是融合派的勝利，但是也不能因此而說審判庭完全是錯的。沒有審判庭的鐵腕手段，他們當初也難以派出人手去支援地下城基地。所以，究竟人類在這種特別狀況下可以為集體利益犧牲多少呢？這種犧牲又是否合符人類的道德觀？或許作者想帶出的正正是，其實並沒有標準答案。但是，當所有制度和文明秩序都崩壞之時，善良或者是人類唯一的救贖。

審判者有沒有罪？

“我願為人類安全拿起武器。”
“我將公正審判每一位同胞。”“雖然錯誤，仍然正確。”

陸渢無疑是一個具有爭議性的男主角，因為審判者其實並不能保證他殺人的判斷是百分百準確，雖然說審判庭在那個時代或者是一種必需的存在，而他自己也說過他的信念未曾動搖，但必要之惡，有罪嗎，上天又會如何定斷？

“人類利益高於一切。”陸渢微微側過身，無盡的晨暉裡，一個背光的剪影，“我從未動搖過信念。”

“你卻活在痛苦中。”

“我曾經為審判痛苦過，”陸渢道：“現在，失去他是我唯一的痛苦。”(第83章)

作者用「審判」這個字眼本身就具有宗教色彩吧，不論是西方宗教中原罪、末日審判等等的概念，還是佛教中的因果業力，都提到人死後靈魂需要經過審判才能決定去處。即使審判者所做的事是為了人類集體利益，陸渢殺所犯的殺業終必須要用另一種形式去償還。所以，那些被陸渢所殺的人，他們的家人朋友所感受過的痛苦，陸渢在失去小蘑菇三年時亦同樣感受到了。但小蘑菇卻同時犧牲自己拯救了陸渢，讓他不用再承受作為審判者的孤獨和種種責難。小蘑菇對陸渢來說既是審判，又是救贖，確實是一個非常巧妙的安排。(我怎麼覺得小蘑菇有著耶穌一樣的光芒。)

“您曾經問我究竟怎樣看待他。”
”他是審判我的人。

結語：

當我看完這本小說後，有種深深被觸動的感覺。近年來天災頻發，亦有很多預言，說現在人類正在見證大時代的來臨，未來將來會有一波波的災難降臨，包括各種天災和戰爭。看到現在俄烏、以巴衝突，外加一大堆宗教、種族、性別的爭議等紛紛擾擾。當所有宗教和預言都指向末日審判和新時代的來臨時，是不是只有具有智慧和善良的人才能留到最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