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樹下】十四、除蟲─3

　　伴隨一聲悶響，離綰被摔得眼冒金星，這才真正醒過來，一手揉著屁股，一手扶著床榻爬起身，一睜眼便看見齊雨愜意地支著腦袋，側臥在她床上。她呆滯了一會兒，心裡試圖為眼前莫名其妙的情況找個合理的來由，不消片刻便決定放棄，辦不到。

　　「先生？這是哪兒？」離綰怎麼樣也想不到大半夜的齊雨會出現在她房裡，因此合理推算，此處大約不是她房間。

　　「綰兒房裡。」他笑。

　　「我房裡？」她發懵。

　　「嗯。」

　　「那先生這是？」隱隱作疼的屁股開始令她有些不開心。

　　「來尋妳幫個小忙，除蟲去。」齊雨跳下床，將離綰扶起。

　　「啊？」

◆ ◇ ◆ ◇ ◆ ◇

　　第七天的鳳麟閣，乃是天族存放寶器珍玩之處，雖稱作寶閣，實則第七天整體皆為寶庫，鳳麟閣僅僅是入口樓閣。有別於其餘洞天山水朗朗，第七天長年陰雨霏霏，霧靄繚繞，置身其中目光處處受限，擇路不易，不僅如此，蔽日遮天的霧實為太古神器「天羅傘」所化，天地初開時為母神所持，一旦祭起便化作漫天雲霧，攏罩之處攝人心魄，置身其中總能在四面八方瞥見所求之物的一角，不過一角，叫人忍不住要追尋，待回過神時往往已迷失方向。

　　離綰同齊雨在第七天一角，鳳麟閣外邊等著，齊雨打起一把繪有老松山水的紙傘，替二人多少遮擋水霧，可霧氣細密，到底難以全然阻止水氣隨風拍在身上，大半夜的，給濕風吹了一陣離綰便忍不住打個激靈，她拽了拽齊雨袖子，問道：「先生，我們究竟在等什麼？」

　　「蟲。」齊雨輕推離綰，示意她往牆邊靠近些，逆風傾斜紙傘，使自己與傘面形成一個角落，將離綰讓在內側。

　　「蟲？此處可是第七天，怎會有……有人要盜鳳麟閣？！」

　　「嗯。」

　　「這……」離綰震驚之餘忽然想起齊雨賴床時老說前晚驅蟲去了，莫非……她難以置信地瞪著齊雨，結巴道：「這樣多人要盜鳳麟閣？」

　　齊雨笑了笑：「不，只一人要盜，可這賊著實不頂用，初來時連這天羅傘都過不去，未免打草驚蛇，我跟在他後邊晃了一整夜，直至天將亮時才暗地裡給他指一條出去的路。」

　　離綰無語：「怎地不抓起來便完事了？」

　　「對呀！綰兒如此聰慧，要不妳來抓？」

　　「……先生一日不貧嘴能行嗎？莫非這賊另有可疑處？」

　　齊雨微笑，他道：「正是，那賊來了許多回，始終不得寶庫之門，可第二次起便帶上某物，此物能驅散他身周數尺的霧氣，需知天羅傘乃是太古神器，現存可與之抗衡的寶器已寥寥，我反覆觀察幾回始終沒法得知此物為何，能驅散天羅傘霧的神器雖不多，可也不算太少，弄清此賊手裡的神器原主是誰、來歷為何，便有那麼些重要，若原主是位尚存的太古神祇，如何收拾此事便有待細思。」

　　離綰點點頭表示明白，順便再打個激靈，這霧著實涼。她不禁想齊雨當真是身體好，過去三天兩頭在大霧裡轉整夜也不曾著了風寒。

　　離綰伸手搓搓有些冰涼的臉頰，齊雨見狀從懷裡摸出個懷爐放到她手裡，離綰感激地笑了笑，正要道謝，卻聽齊雨涼涼地說：「綰兒原來這般不中用。」

　　「……」一直揣著懷爐的人真好意思說！

　　相顧無話，又過一小會兒，離綰忍不住站著犯起睏，心想他倆這守株待兔的差真不好當。睏倦的腦袋特別沉重，一時不察，搖晃間碰地撞上齊雨胸膛。

　　「綰兒。」齊雨抓住她肩膀，「打起精神，來了。」

　　離綰猛然睜眼，抬頭看見齊雨的傘已不知所蹤，細雨飄落他倆身上，幾顆小水珠降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齊雨低頭看她，壓低聲說道：「早前天后已遣人卸去寶庫禦外法陣，今日便打算讓這賊進到寶庫裡頭，弄清他欲竊之物為何，再當場將其繩之以法，綰兒需得跟緊了，莫要叫小賊覺察了。」

　　離綰緊張地點頭，才點半下，一條人影忽地閃出鳳麟閣，踏進第七天，飛快向前奔去。正如齊雨方才所言，此人彷彿套了件無形蓑衣，天羅傘霧無法觸及。

　　齊雨拂袖一揮，離綰眼前閃過一道微弱金光，緊接著便被齊雨拉住手，也飛快地追上去，兩人腳下不停，齊雨一面輕聲交待：「隱身訣可讓我倆在一丈外不被發現，不可太靠近，可也別追丟了。」離綰應了聲是，齊雨又說：「切記，待會兒在霧裡瞧見什麼，都別去追，綰兒，只有我是真的，看著我，別離開。」

　　離綰頭一次進第七天，此處是唯一沒建宮闕的一重天，她同齊雨已疾行一小會兒，入目所及盡是七葉樹，筆直光溜的樹幹浸在霧裡，就著月光暈染，乍看有如幢幢人影。

　　齊雨此後沒再言語，兩人保持一丈又幾尺的距離，緊跟在竊賊後邊，離綰一面趕路一面想，隱身訣人人都會使，可使得好壞大大地因人而異，就像小殿下也會掐此訣，可只能將自身形體變的朦朧一些，氣息聲音等可用於辨別人形的因素一概藏不住，齊雨那隨意一揮，竟能隱去兩人氣息，平時那樣憊懶，卻有這般厲害的本事，也不知道都是什麼人教的他。

　　胡思亂想間，離綰眼角餘光閃過一片青色帶金的鳥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