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說是心虛又不太⋯⋯不、正確。
不過她當然不會承認。
月季花心想「雖然是借了自己的名頭給卡薩布蘭卡用,但天知道他想幹什麼」久久無法再次入眠。
怕自己一時的衝動造成家族的災難,她跑去找了這個權力的原本掌管者⋯⋯雖然有點像是先斬後奏,不過不知道該不該說家教很好還是別的其他,她就像是個摔破盤子後大喊「盤子被我摔破了」的女孩,不僅囂張還狂妄的推開了半夜女、男主人的臥室。
而且還真的喊了。
「對不起我借名頭給朋友用了!雖然不知道他要幹嘛!」
雖然後半句的內容,完全就是在嫌前半部不夠看的火上加油。
說個慶幸點的。
她們家人的感情都相當好。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純屬例外。
「三更半夜的吼什麼!等下,妳說什麼?」
長年外出旅遊的爸爸月見草難得回家,就聽到如此慘絕人寰的悲劇,這令他不禁發出了比月季花還要更大、更宏亮的質問聲。
「妳有男朋友了!」
她的媽媽則是一臉的興奮的從床上彈起,聲音不知為何高了八度,還有講話內容完全牛頭不對馬嘴。
不過同為母女,月季花知道媽媽在說什麼。
「我會借他不是因為他是我的男友、雖然他是男的不過我們只是朋友!還有我是說、對不起我借名頭給朋友用了!雖然不知道他要幹嘛!」
前半句回答媽媽,後半句回答則是給爸爸的。
在一陣早晨⋯⋯凌晨的雞飛狗跳後,雙親開始詢問人的名字。
雖然一個人其實只是配合著問了下,另一個人只在意自己女兒未來可能夫婿的名字。
沒有人說「想要睡覺」這點倒是挺一致的。
「就卡薩布蘭卡啊。以前樂團的同學。」
聽到這,媽媽——月下香不禁愣了一下,口中輕輕呢喃到「同學⋯⋯」。
月見草看見妻子這個樣子,上前抱住她,說到:
「都過去了。」
看不明白雙親在做什麼的月季花也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於是趕忙轉移了話題。
「呃、對⋯⋯他用手機打給我問的⋯⋯」
月季花拿出手機,然後就看到了之前留作紀念,現今早已成為古董的、曾經的樂團群組,竟然有了新的訊息。
「等我一下⋯⋯」
不自覺脫口。
自己其實很想回到那時嗎?
經由自身行為判斷出的結論尚未推定,手就已經搶先點開。
是紅景天發的。
她匆匆瞥了一眼,然後看了下訊息。
「我哥醒了。」
就這麼短短一小句。
其實希望看到的是⋯⋯
為什麼有點失落呢?
應該是好事啊。
月季花失落的樣子,被早已悄悄湊到兩旁的父母盡收眼底。
「月季⋯⋯」
鈴鈴鈴——
兩人對視一眼,正決定說些什麼來安慰,就被來電的鈴聲打斷。
月見草接起電話。
「您好,這邊是剛剛支援的警察。我找月家的『花中女王』。」
在表明了其父親的親屬身分後,電話那頭邊傳來了關於「名頭事件」的報告。
莫名感覺回到了原點。
雖在半夜卻仍歡快的一家,卻在聽完電話那頭的報備後,臉上都不約而同的浮上了一層陰霾。
月見草在通知了另外一人後,也開始與家人討論起接下來的計劃。
而後,一家三口決定明早兵分兩路,由母女和爸爸分別前往醫院與警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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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的覺得自己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既然叫自己來「善後」⋯⋯
雖然和之前做的都是相同的工作,不過這擺明就是要讓自己困死在警局了吧。
波斯菊感覺到,那時,自己心頭浮上了一種少見的情緒。
或許是對昔日朋友的不了解感到不快?
總覺得莫名有些苦澀。
白頭翁就坐在自己身旁,旭日藤則因為有傷而先被送往了醫院。
盯著前面開車的警察,波斯菊作為長年的司機,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回憶起了當他們的團隊—「不滅忍」還在時,那段愉快的日子。
坐在仙履蘭的妻子坐的位子,好像又大概知道她那時、在想什麼⋯⋯會想什麼了。
就大概像這樣吧。
不過,洋牡丹那時看著的,八成是仙履蘭吧。
原本以為她會出於愧疚,在最後關頭不上臨門一腳的。
畢竟手槍就是從洋牡丹那裡拿到的。
是想到了什麼嗎?
還是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做?
或是以此引出自己,讓自己去牢裡蹲完此生,好讓相親相愛的家人不再受到生命威脅?
想著無關緊的事,波斯菊看著那個一邊開車還一邊打著電話的警員發起了呆。
然後,不知不覺又想起了過去的回憶。
那是美好的回憶。
「不滅忍」是四個人的團隊,和另一個有名的四人團隊—大巖桐齊名。
而自己則是「不滅忍」的團員⋯⋯雖然說,總共也只有四個人。
不滅忍是主唱,波斯菊和白頭翁是樂器演奏家、現在自己服侍的、仙履蘭家的女主人則是合聲家。
人少,但感情也好。
於是兩對情侶就此誕生。
雖然,剛剛其中一人好像又知道了自己的真愛。
在某個寒冷的冬天,他們訂下了婚約。
而又在某個寒冷的冬天,不滅忍和他一起,得到了孩子。
雙胞胎。
都是男性,而且因為是同卵的關係,故十分相像。
手很小很可愛。
眼睛就像是他們的母親,柔情似水卻又藏著堅毅。
臉蛋是紅潤的,害羞的就像是不滅忍在接受自己告白時一模一樣。
他在他們身上總能看到愛人的影子。
「你太愛他們了吧。」
可能是盯得太久,妻子出演調侃。
但他不以為意。
他認為這是幸福的。
原本應該、就是幸福的。
應該、絕對——必須一直幸福下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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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社會,自己在仙履蘭家做一名小小的管家。
不是現在直接接觸到仙履蘭家核心人員的高位管家,而是一般的管家⋯⋯當然,畢竟是有錢人有勢的人家,背地裡的事,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較大的組了個樂團,名字叫天堂鳥。
那時較小孩子組了個樂團,叫「梨園」。
但自己那時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團員個個都是什麼名字。
真的完全不知道。
「去處理一下那個叫木棉花的女孩。」
仙履蘭如此下令。
那個時候較高位,負責執行的的管家,把這個命令的執行方式,換成了一種比較難被發現的。
自己那時,就只知道這樣。
只是單純的想著那還真是個可憐的孩子,竟然得罪了仙履蘭家。
直到有一天,自己聽到噩耗。
「天堂鳥怎麼了?」
自己的大兒子因為意外而住進了醫院。
我在忙著收拾殘局時,接聽到的電話,令自己不可置信的發聲質問。
盯著我的電腦。
那上面滿是對紅景天的謾罵。
為什麼?
自己確實刪了網路上的那些殺人的酸言酸語,或許從其他方面來看,就是不盡責吧。
但自己是把它先截圖了下來,才刪掉的。
造成意外的女性,就叫做木棉花。
興許是工作繁忙,自己基本上和孩子可說是不聞不問——所以才會直到火燒眉毛,都尚不知曉,事情和自己有關。
帶著這樣的哀嘆,自己迎來了下一個舉世震驚的消息。
「爸爸!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木棉花!」
紅景天興奮的和波斯菊介紹。
她已經忘記,那場意外了。
她燦爛的笑顏,透過自己的眼輕易就到了腦,毫無遺漏的映照在波斯菊的腦海裡。
或許是自己尚存一絲理智?
波斯菊決定先去找了先前的那個管家,向她詢問有關木棉花的事。
而在那之前,他收到仙履蘭的家族命令——
處理掉。
就這三個字。
聽說是負責處理的那件事情失敗了。
在完成工作前,波斯菊問了那個管家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聽完問題後,直截了當的告訴了自己,她決定用比較不容易被發現的方式去執行計畫。
換句話說,就是從木棉花身邊的人下手。
「水軍⋯⋯不是好好用嗎?」
腦袋發出嗡鳴。
但自己仍舊清楚記下了後續的對話,以及發生的事情。
雖然,和上司及其家人熟絡,但也無法完全確保事情敗露不會被當成替罪羔羊。
「實際上就變成這樣了嘛。」
她那時,記得是這樣抱怨的。
她說,木棉花是仙履蘭夫人的親生子,不過是和白頭翁生的。自己也不知道當家是出於什麼心理才要這麼做,有可能是嫉妒,當然也有可能只是純粹的善後工作。
現在也是這樣吧。
「結果莫名其妙地結束,莫名其妙的失敗了。」
苦笑著。
不知道是對自己的結局有所預料,還是對失敗事件的感嘆。
感覺到那位管家後面的話語,有點像是在抱怨自己的處境。
這個管家和自己多少算是有點交情,只是很可惜,波斯菊不可能會讓威脅到自己家人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雖然從某些方面來講,我小看了那間公司的「報復手段」。
自己珍視的事物被偽裝成意外,從這個世界上帶走。
不滅忍。
她的消失,無可奈何、措手不及,卻又總覺得早該預料到的。
所以自己只能如此狼狽的苟延殘喘、存活至今。
但也可以說他們什麼也沒做,畢竟只是以其人之道還致其人之身。
為冷靜分析的自己感到憤怒——但卻仍無力改變現狀。
波斯菊不由得感到一陣可笑。
月家,在那個時候幫忙大巖桐蓋一下了這件事。
雖然只是善後工作,不過我可沒有那種閒情去在意是否該連這些人也一起下手。
同時也為以前可說是出生入死的夥伴背叛之行為,感到扎心的痛。
畢竟如果都要做,就一起吧。
按照命令完成後,我就接替了這個真正的「管家」工作——可以真正的接觸到「仙履蘭」家族的人,而不是透過指令。
視角回到現實的警車中。
波斯菊心想,這或許就是要被「處理掉」的前兆吧。
不過,自己——
「波斯菊。」
突然的叫喊,那不在意料之中。
波斯菊輕輕瞥向一旁發出聲響的白頭翁。
白頭翁接著說。
「不要做會讓你後悔的事。」
啊啊,對了。
波斯菊心想。
這傢伙在那之前,八成聽到過一些風聲吧。
「那你們在做這件事之前,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場面一度沈默了下來。
白頭翁只是靜靜的看著說話的波斯菊。
但波斯菊並沒有看著他。
只是靜靜的看著警車即將到達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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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千日草已經看著螢幕進入了夢鄉。
果然夢境就是恐懼的體現。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他看著在夢境中出現的,臉上洋溢著笑容的女兒,不由自主的留戀。
那是過去,父女倆還很要好時。
是過去,兩人很親近。
是過去,妻子還在世時。
就算知道,這只不過是幻想,就算不是,該發生的仍舊會發生。
千日草還是忍不住期盼,這種幻境的持續、可以再久一點。
只要再久一點,自己就可以阻止波斯菊,並和他解釋清楚。
只要再久一點,自己就可能和女兒好好相處,直至今日。
「媽媽呢?」
這不僅讓他憶起那晚的對話。
聰明如她,大概多少猜到了一些事情了吧。
但自己什麼都無法和她說。
因為明明、只要再久一點,自己就可以阻止妻子的死亡。
而後續家庭關係的僵化根本不應該發生。
她化身成個將頭髮染成橘紅色的人,看上去相當活潑。
但不是的,她原本明明是個有著烏黑秀髮的沈靜女性。
她學著姊姊說話,但自己覺得大可不必,她原本、就夠美了。
開朗的說話聲在腦袋裡卻直接轉成沈默不語的她的、心聲。
雖然自己根本沒那個資格,去和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自己之前就已經讓她傷心過一次了。
也在做出那個膽小的決定時就徹底失去了成為她丈夫的資格。
所以自己……
鈴鈴鈴鈴———
把千日草帶離幻夢的是手機的鈴聲。
但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電視上所放映的新聞快報。
無奈的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卻剛好與眼睛所見相符。
「請你……」
其實不是記得很清楚,那時月見草說了什麼。
只記得要去警局,還有另外兩人的行動。
相互搭配上,千日草隔日……因為已經凌晨,所以應該說在準備了一下之後等待天亮後,依照請求,前往了警局。
並在猶豫之中,傳了個訊息通知自己的女兒。
畢竟還是希望能見個面。
大概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千日草為兩人幾乎空白的對話紀錄,畫下了第一筆非工作對話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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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否是有所感應,鬱金香再入睡前想到了詭異的過去。
爸爸、媽媽都不知所蹤。
爸爸因為喜歡在外地旅行,直到有了公司才開始陪伴自己,所以兩個人幼時幾乎不怎麼見面,就像在說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另有其人那樣。
幼時的自己,只記得媽媽的長相,連名子都沒來得及記下,媽媽就不見了。
「……或許不見的不是她。」
爸爸只是如此回答自己。
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就像是覺得很正常。
她記得自己以前看到過同事的媽媽,那副容顏及個性,和自己的媽媽完全相反,卻又讓人不著著迷。
畢竟,那真的是很幸福的一件事,而且是自己努力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幸福生活。
自己不想要她消失。
可是爸爸卻好像毫不在意。
父女倆大概是從那個時候起,埋下了後續家庭發展的隱憂吧。
總感覺有點遺憾的鬱金香,緩緩睜開眼睛。
就這樣看著天花板,緊接著感到無聊的鬱金香拿起在枕邊的手機。
看到有了不少的訊息,不過自己最希望看到的果然還是爸爸給予自己的訊息。
雖然八成又是和工作有關的訊息。
雖然帶著自嘲,不過鬱金香再開啟查看訊息的瞬間還是無法克制的湧現了期待。
在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可笑的同時,鬱金香看了爸爸傳來的訊息。
然後發現是久違的、以親子的身分傳的訊息。
「醫院嗎⋯⋯」
在發出感嘆的同時,鬱金香決定,明天再去一次醫院。
或許目的是看望男友,或許目的別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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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在警局的波斯菊遲遲無法出去。
雖然對此感到無奈,卻也不是對此感到意外的反應。
畢竟交給白頭翁手槍的就是自己……仙履蘭和夫人應該也猜到了,才會發來「你就在那待著」的指令。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無法抽身吧。
就在此時,波斯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那是以前和自己所屬的樂團很熟的另一個—大巖桐的團員。
波斯菊感到疑惑,雖然和自己可能也有關係,不過最主要的應該不是自己。何況,對方應該已經知道「仙履蘭」當家負傷的消息了。
那名團員……千日草怎麼會是來這裡?
就在波斯菊保持著滿腹的疑問時,他也走到了其身前。
波斯菊也開口詢問:
「仙履蘭在哪你不知道嗎?」
雖然說殺死他妻子的是自己沒錯,不過指使的是仙履蘭家。
千日草聽到這句話之後輕輕側過頭,但並沒有做出過多的反應。而是請員警將白頭翁帶出來,並且就這樣站在門邊,像是在等待著誰。
過了沒多久,月見草就出現了。
自己以前和他們關係很好呢⋯⋯
只可惜今後或許會有所不同。
這樣想著的波斯菊,迎來的是白頭翁突如其來的行為。
「非常抱歉。」
對此感到意外,波斯菊疑惑的歪了歪頭。
我不是利用了他嗎?
就在這麼想的同時,白頭翁繼續說道:
「我利用了你虛無縹緲、甚至不應該存在的復仇心理,達成了昨天的那件事……雖然我很後悔。不論是對仙履蘭,還是對你。」
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的波斯菊,忍不住脫口而出心底的疑問:
「你在、說什麼?」
「他說會再再慢慢跟我們解釋⋯⋯」
說完這句話,不等波斯菊解釋,月見草一個指令,警察就給四人準備了一間房間。
接著由月見草帶頭,四人進入了那裡。
「所以,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一進去,波斯菊就迫不及待的詢問起了這件事的原由。
「我要向你們所有人致歉⋯⋯也是為此,我才也把千日草和月見草也一起叫了過來。」
就在分別講述原由及解釋的時間中,不由得,四人回憶起了他們畢業前的那次露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