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路頗難,也沒那麼有趣,就只是走著,目前。
手邊放著一杯加了檸檬汁的啤酒,這是近期一天結束的重要儀式,微酸的清爽鬆綁緊繃的身心及意識。持續獨自面對研究所及未來人生選擇的壓力,似乎到了爆炸前夕。
在面對危機挑戰時,動物本能會做出防衛的選擇,人類也會在瞬間做出抵抗,但不同的地方是,看見同伴的倖存,動物是舔舔毛,你活下來了!我們則是,你逃過一劫了,有更好的方式嗎?我認為……
逃跑,是相信有一處空間能安全躲藏,那恐懼之下的動彈不得,則是對安全的不存在或不信任。
在生命中動彈不得是我的日常,好像生活在泥潭裡,將要滅頂時的求救,有幸被拉一把,獲得好好呼吸的機會,一不小心又再次回到無盡的自我掙扎中。
*
一早,門鈴響,意識浮現,打開大門,我、亮言跟短短與昨日的記憶畫面重疊,三人的狀態也重複著,一個尚未清醒、另一個心急焦躁還有一個緊繃不安,似乎在重複經驗著什麼。
「東西一樣都在袋子裡喔,我今天也快要遲到了,下班再來接短短。」亮言將牽繩交給我後,就趕著他的時間去了。
今天短短沒有想追上去,只定定的看著他爸消失在他的視線,就轉身跟我走進室內了。
「我去幫你準備吃的跟喝的,你會熱嗎?」很自然的詢問,帶著某種會得到答覆的肯定。
掉進沉默中的自以為,認為今日會不同的想像,僅止於想像。
短短進門後,仍舊待在靠近門口的地上,與我保持著昨日初見時的尷尬謹慎。
沉浮於湍急的生命之洪,渴望求取一時安身而找尋著一線生機,此時往往難分是岸上釣者的魚線,或是貴人相助的橄欖枝,在被動與主動,在逃避與選擇,在反對與允許之間,體驗著缺氧的難受與進氣時的暢快。
他今天怎麼不跟我說話,我以為他想跟我說話。沮喪的心情讓我隔著客廳看著短短發呆,此時定格的身體,滿載著思緒旋風,思索著過去經驗、當下訊息及假設期待,為了突破僵局的我正在儲備即戰力,當視線集中時,我發現短短的眼睛閉上了!
他比昨天放鬆了一些,是不是代表著沒這麼警惕我的存在了,今天這個空間中緊繃的反而是我,意識到我們狀態的轉變,也打散了我對短短隱隱約約不真實的想像。
短短趴伏在地上,下巴輕輕靠在前腳上,閉上的眼睛,時因些許聲響,淺淺環顧四周後再次闔上,如此無語,也回應了我的想問。
*
緩和了訴說的衝動,我們共享著此刻的空間與時間,他在專心的等待,是眼下唯一要做的事,而我此時也只需專注在今日的論文進度,開啟電腦,備妥茶水,敲打鍵盤,想法滾動之際,卻時不時看著短短,他會熱嗎?好想摸摸他,想不想跟我聊聊天啊?他會不會覺得無聊?
「妳想做什麼,一直動來動去。」短短緩緩張開眼睛,慵懶的說。
「我想把今天的進度趕出來。」我的目光再次移到螢幕上,卻始終想不出下一段文字,斷續細碎的聲響透露出任務卡關的提示。
「我覺得妳現在並不想趕進度啊,你想找好吃的嗎?」他詢問食物的眼神與期待的坐姿,將我想專注的心一併拉走。
「好啊,動腦的時候肚子特別容易餓,只是你又沒動腦,怎麼也想吃東西?」雙手分別拿著我們的零食,走回桌前,想著終於有機會可以跟新室友拉近距離。
「我全部的精神跟力氣都在等待,還有觀察妳,我早該補充能量了!」
「我昨天第一次看到你會握手,很厲害耶!」我拿出一塊肉乾。
「你說這樣嗎?」短短的前腳就搭在我的膝蓋上。
「為了吃,我可以做到啊,你們為了想要的,也能做到很多厲害的事。」輕咬著肉乾,走回門邊他熟悉的空地,慢慢的咀嚼著。
「同意,慾望之下我們是一樣的。」他吃他的,我吃我的,一樣的進食,一樣的滿足。
此時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文字草稿,想法湧出,空間中只剩下呼吸聲及敲打鍵盤的節奏。
*
訊息顯示短短的吃藥提醒,也提示著我放鬆微微緊繃的思緒及身體,看著超出預期的進度,舒展僵硬的肩頸,「果然還是需要想望的嗎?」
「是吧,我如果沒有的話,就會餓死。」短短可能感覺到可以吃東西了,站起身抖了抖身體。
「你不懂,在人類世界追求渴望有時候也會餓死。」將罐頭與膠囊混合,放在地上。腳邊的室友毫無考慮,吃乾抹淨。
「總是逃跑不會餓死,但也不像好好活著。」滿意的舔舔嘴邊,這次不再回到門邊,而是就地趴在我的腳邊。
「我就是要死不活的膽小鬼,沒有獠牙,沒有爪子,保命都來不及了,哪有什麼能力活下去。」洩氣的我,想著此時手邊如果有一手啤酒就好了。
「妳可以跟我說話啊。」短短一個箭步已在門後,隨後亮言打開大門,他開心地搖著尾巴,彷彿剛剛的對話是我的自言自語。
「短啊,你今天有乖嗎?」亮言蹲下跟短短說著話,同時摸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肚子。
「何止乖,他已經十歲了,都快成為智者了早就不是小孩了。」說完偷瞥了短短一眼,發現他輕輕皺了一下鼻子,似乎在跟我說不要多嘴。
「什麼智者?他等等要去公園追麻雀,滾草地,就像個三歲的小朋友,我都要跟他商量很久才肯回家。」繫好牽繩,短短已經迫不及待的要從門縫鑽出去了。
「明天見。」關上大門。
夕陽下山後,空間漸入陰暗,只剩下電腦螢幕的光亮,思緒因對話餘波帶起的混濁,有個人雜質,也有外在的泡沫,害怕仍然升起恐懼依舊浮現,遙遠深處的閃爍也因此更清晰,這次想試著潛進好奇,反正不會比要死不活的現在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