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6 Invidia 嫉妒 20

泰晤士河畔那家鼎鼎大名的酒店，華麗至極的宴會廳仿佛一幅走出十八世紀巴黎沙龍的畫作，還保有愛德華時期那份奢侈的裝潢，古典與華美在此交融，天藍色絨毯泛著柔和光澤，水晶吊燈燦若繁星，再加上一群穿著華衣美服的賓客，營造出一個既迷離又奢華的世界。

路爾斯身處這一片璀璨之中，眼神卻是空洞疏離。在他眼裡，這一切都不過是精心製作的虛假戲碼，每一個細節都是父親丹尼爾一手操控的布景。

或許是領結勒得太緊，路爾斯覺得自己幾乎要窒息，下意識地去拽了拽襯衫的領口。但束縛路爾斯的，不僅僅是那緊繃的領結，還有那厚重到可以把他自然卷髮壓得服服帖帖的髮油，那剪裁極為合身的黑色禮服，以及那雙嶄新而僵硬的皮鞋。今夜雖名義上是為他慶生，但對路爾斯而言，這不過是父親展現自己權勢的場合。

所以路爾斯並沒有邀請自己的朋友，只有那些和他同樣肩負著特殊使命的同伴出席。

即便心中萬分不願，路爾斯還是跟在父親丹尼爾身後，臉上勉強維持著應酬的微笑，任由父親將自己介紹給那些索然無味的賓客。賓客們之間的笑容和談話，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每一個眼神的交會，每一句低語，無不透露著深層算計。他們彼此寒暄，同時又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彷彿在這光鮮亮麗的面具下，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潛藏的敵手。

而路爾斯，只不過是父親手上的一枚棋子，被裝扮、被操縱、被展示在這場華麗的遊戲之中。

路爾斯沒有片刻喘息的機會，甚至連跟同伴們打個招呼的空間也沒有，只能從遠處注視著。凱特琳盛裝赴宴，但那華麗的禮服裙亦隱藏不住她的緊張與不安。連平常在社交場合中如魚得水的西奧，今晚也不自覺地變得拘束謹慎。至於JM，則獨自倚靠在宴會廳的一隅，冷眼觀察著整場宴會的局勢。喬治則在場中另一端努力交際，從神態可以看出他已經盡力融入這個環境。

路爾斯環視整個宴會廳，卻始終找不到麥斯和另一位的身影，這才是讓路爾斯心急如焚的原因，麥斯明明答應過會跟他一同前來。

路爾斯強忍著內心的焦躁，因為他深知今晚自己負有一項重大使命。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門打開，路爾斯一瞥即見今晚的主要目標人物——理查德・勞踏入場內。這是路爾斯與這位代理首相的初次直接對面，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壓迫感，那是從電視新聞片段中無法捕捉到的氣息，與他一貫所塑造的溫和派政治家兼慈善家的形象截然不同。

理查德與他的兩名助手莊嚴地步入宴會廳，他們一現身便成為了全場焦點。隨著他們的腳步，賓客的目光紛紛轉向他們，有的微笑揮手，有的點頭示意，空氣中彷彿充斥著一種對權勢的敬畏。理查德面帶威嚴的笑容，優雅地回應著四周賓客的問候。

當他們來到宴會廳正中央時，丹尼爾已經迎面上前，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展現出極佳的主人風範。站在他身後的路爾斯感受到了肩上沉重的壓力，掌心不禁冒出冷汗，深知自己所承擔的任務即將在這裏正式展開。

「勞首相，歡迎您的蒞臨。」丹尼爾與理查德熱情握手：「能在我兒子的生日派對上見到您，實在非常榮幸。這是我的兒子路爾斯，今晚的主角。」

「勞首相您好。」路爾斯敬畏地致意，一絲不苟。

「你好，小夥子，生日快樂。」理查德嘴角微翹，刀鋒般的眼神牢牢地鎖定在路爾斯身上，令他心中一陣發寒。

「謝謝您。」路爾斯機械般應答，但腦海裡卻是一團糾結。這短暫的交流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不把握住，今晚可能再也無法近距離接觸理查德了。

「首相閣下，您是我最敬仰的人物，我時常夢想能向您請教。」路爾斯壓抑著內心的躁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而誠摯，儘管他亦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冒昧。

丹尼爾對兒子突如其來的請求感到吃驚，他知道勞首相的時間非常寶貴，但也不好在眾人面前訓斥兒子，只好輕輕皺了皺眉，希望路爾斯能察覺到自己的不悅。

倒是理查德卻顯得意外地愉快，他揮了揮手，示意眾人不必介懷。「沒關係，和年輕人交談對我來說總是一種享受。何況今天還是你的特別日子。」他對路爾斯揚起一抹寓意深遠的微笑，「來，路爾斯，你有甚麼想問的？儘管說出來，就當作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當提到「禮物」二字時，理查德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路爾斯確實有無數疑問要向理查德證實。他原先打算利用那句莫名其妙的咒語，給理查德下達強制性命令，然後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涉及前首相尚德的死亡。但考慮到耳目眾多，加上他父親丹尼爾就站在一旁，如果這咒語像上次在下水道中一樣未能奏效，理查德一旦否認，路爾斯勢必陷入巨大的困境。想到這裡，路爾斯的思緒更加糾結，該問嘉年華的地陷案嗎？還是詢問他與馬修・戴維斯的金融往來？這些問題都顯得過於直接，可能會立即引發對方的戒心。

突然，路爾斯腦海中閃過亞佛烈德的弟弟亞倫的身影，他記得亞倫熱衷於天文學，而在他遭遇不幸的那一年，正好發現幾顆星體有異常運動軌跡，這與當下的天象頗為相似。

「啊，談談天文學吧。」在種種選擇中，路爾斯發現這或許是個相對安全且巧妙的話題切入點。

正是關鍵時刻，他毫不猶豫，就在心中默念起那串神秘而陌生的咒語。

「kneel ng listen l' ya ulnah」

自從上次在下水道遭受意料之外的反噬之後，路爾斯就再也沒有嘗試過使用這種特殊能力。但現在，他面對的可能是一連串事件背後的主謀，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已經無暇顧及那些不可預知的後果。正當他在內心深處再度默念那不可名狀的詞句時，一波劇烈的痛楚如預期般襲來，鑽入他的前額。

「勞首相，最近天上似乎有一些星體異動，您知道背後的原因嗎？」路爾斯強忍著頭痛折磨，每個字都發音清晰，目光堅定直視理查德的雙眼，誓要連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也好好捕捉下來。

理查德眉毛輕挑，僅以深邃的目光凝視著路爾斯，卻並未立即回答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聽說這類星體異動有時候會預示自然災害，不知道您對此有何見解？」路爾斯不得不繼續提問，試圖從理查德那難以捉摸的態度中尋找線索。

「我對此了解不多，」理查德終於開口，似是而非的笑容讓路爾斯始終無法猜測出他的真正想法：「但要是有可能引發天災，當然是值得關注。我會指示相關部門加強監測和防範。」

理查德的語氣看似滴水不漏，路爾斯卻敏銳地察覺到「值得關注」四個字被刻意強調，彷彿隱藏著秘密。路爾斯陷入模糊的猜測中，但很快，他就再也無法集中思考。因為那些無法解釋的幻象再次湧入他的腦海——

暗夜降臨，神秘的會晤，星辰的軌跡，沉沒的古老文明，還有那本令人恐懼的古籍。

就像是當日的心靈反噬再次發作，路爾斯只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整個人如被巨浪吞噬，頭部猛地一暈，他的腳步搖搖欲墜，身體幾乎支撐不住，差點一頭栽倒在這個熱鬧的宴會現場，還是得理查德及時伸出手來穩住了他。

「你可要非常小心。」理查德在路爾斯耳邊低語，嘴角狡黠的笑容，令路爾斯不寒而慄。

「可能是人太多，空氣不流通，你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吧。」 理查德迅速收起那絲詭異的笑意，恢復平日溫和的形象，彷彿剛才只是幻覺。

「勞首相，請到旁邊享用些餐點。」 丹尼爾為路爾斯解圍後，低聲叮囑：「你找個地方休息，首相的事宜我來處理。今晚你是主角，振作點。」

丹尼爾領著理查德一行人重新融入宴會。路爾斯的暈眩仍未減退，勉強找了把椅子坐下，試圖讓世界停止旋轉。深吸一口氣後，心中秩序漸漸恢復，現在他必須儘快將剛才與理查德直接對峙的經歷告訴同伴們。

路爾斯立刻想到JM，本能地望向他原先所在的角落，卻發現空無一人。JM消失了，路爾斯頓時慌亂起來，腦海湧現出各種可能的情景，視線四處游移，試圖找回那個關鍵身影。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歡樂突然被一陣尖銳的爭吵聲穿透，路爾斯全身一震，注意力瞬間集中於那刺耳的喧嘩之上。

「該死！你到底在玩甚麼把戲？」憤怒的呼喊突如其來，將路爾斯的思緒拉回現實。聲音自宴會廳入口處傳來，宛如閃電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