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長哥哥說,小白的屍體找不回來,就算找回來了……」
深棕髮的半身人少年聲音哽咽著,與他一同遙望著不遠處,將無名的白色花朵一根根放在簡陋卻又異常用心的衣冠塚前的另一名金髮半身人男孩。
年紀更小的金髮半身人在先前的記憶中總是如太陽般耀眼,但此刻卻像是被烏雲遮擋一般,臉上也因為朋友的離去而無法掛上笑顏。
「……菲西,這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安哥哥,我只是……」
喚作菲西羅斯的棕髮少年頓了頓,想到了什麼似的,摀住了嘴,金色的眼眸迅速蓄滿了淚水。
「……我只是害怕,要是多洛爾遇到一樣的事情怎麼辦……」
思及此,淚水潰堤,熟悉之人的離去似乎勾起了少年的夢魘,菲西羅斯摀住了臉,甚至不敢哭出聲音來。
菲西羅斯是一名很高階的牧師,只要尚有屍體和靈魂在,幾乎都能夠把人從死亡中拉回來。
但就算如此,在面對死亡他們還是那樣弱小。
金髮的男孩……多洛爾,他記得那是菲西羅斯從死神中搶回來的好友。
他並不是非常了解兩人之間的故事,但他明白菲西羅斯將多洛爾視為精神支柱的事。
這個世界並不友善,尤其是冒險者的世界,一不小心便會撒手人寰。
半身人是以勇敢、好奇著稱的種族,但他知道眼前的少年其實一點都不勇敢,而且十分的膽小。
抬眸的瞬間,他與男孩回望的眼眸對上,眸中映出了男孩無奈、苦澀,卻又寵溺的微笑。
只見多洛爾步履輕盈,很迅速地就竄到了菲西羅斯身邊,即予了偷偷哭泣的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在菲西羅斯有些詫異的神色中,多洛爾表情平和地說道。
「我們回去吧,回尤拉格蘭大人的教堂。」
「……可是、多洛爾的夢想……」
成為偉大的冒險者,千古傳唱的大英雄,他們都記得多洛爾如孩子般說著自己願望時那自信且興奮的神情。
那絕對是與菲西羅斯希望和平、安穩的生活完全相反的,顛沛流離、刀口舔血的生活。
然或許是出自於對朋友的愧疚,菲西羅斯從未想過要跟多洛爾說,他一點都不希望多洛爾把自己曝在危險當中。
菲西羅斯哭著對自己說有多害怕多洛爾再次死去,而自己這次無法救回他的情緒——
或許自己無法那般如菲西羅斯深刻,但他也明白,那種面對生命逝去,卻無能為力的心痛。
心口密密麻麻的,像是爬滿了蟻般,一點一點、被一下又一下小口小口的啃食。
沒有痛徹心扉,但卻讓人難受的要發瘋。
「可是菲西不喜歡那樣的生活啊!」
多洛爾理所當然地說著,臉上沒有半分委屈,反而笑著像是在安慰有些訝異的兩人。
「再說,生命每天都在面對未知的冒險不是嗎?我的夢想是與菲西一起冒險,那只要跟菲西在一起,去哪都行啊!」
他不知道多洛爾此刻的陽光是真的、亦或是不希望菲西羅斯繼續難過而勉強打起精神的。
但菲西羅斯似乎相當受用,在多洛爾堅定的目光中,菲西羅斯哭著點下了頭。
……
兩個孩子告別了照顧他們好段時間的冒險者公會,回到家鄉的這段路,他與他們一同同行。
那是座綿延的山脈,而他們要前往的教堂不大,而且很偏僻。
但那似乎盛滿了兩人所有的回憶,多洛爾和菲西羅斯拉著他,漫山遍野的跑著。
他聽,多洛爾繪聲繪影的形容他們一起合作擊退小野狼的故事;
他聽,菲西羅斯生無可戀的敘述著他們被小野狼追著跑了一夜的事跡。
但在兩人臉上的笑顏和懷念都是那般真真切切的。
他們指著森林中突兀的空地那棵枯萎卻依舊屹立的雷擊木。
那是夢開始的地方、也是心破碎的地方、更是兩人一同啟程的地方。
有彼此存在,無論遇到什麼想必都能克服吧。
「安哥哥,你之後要去哪裡呢?」
「要去哪裡呢……隨風而去吧。」
風會引領他邂逅新的事物,同時,也會替他捎來故人的訊息。
而旅途,至今持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