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討厭黑暗。
即便從母親那繼承的血脈令他還是能在黑暗中視物,他依舊討厭這個黑白色的世界。
父親叫他死小鬼、父親旁邊的那個女人喊他雜種:而唯一會喊自己寶貝的母親,早已死在父親和那女人的糟踐之下,所以他早就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又或者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名字,因為母親只是一名死不足惜的精靈奴隸罷了。
他不懂,既然自己的存在令人如此厭煩,那為何不將他也弄死呢?但再一次次的被辱罵毆打後,他想,自己或許跟以前的母親一樣,是供那兩人發洩情緒的一種存在,所以才讓自己勉強吊著一口氣吧。
又一次的漆黑,渾身都在疼,而且很餓,他抱緊自己,想要無視身體上的所有不適。恍恍惚惚中,似乎感覺到了炙熱、哭喊,然而他實在是太睏、太累了,什麼都不想管,他便聽著那疑似哀鳴的聲音昏死過去了。
當醒來時,他才發覺整個世界異常的安靜,安靜地明明自己不該,卻忍不住推開了關押自己的地下室門,悄悄地走出了他所討厭的陰暗空間。推開地下室門時,所望見的不是熟悉的木造天花板,而是一片閃爍的星空。
四周的焦臭味讓他回過神來,才發現父親和那女人的家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而在房子的舊址上,他透過月光看到猶如瀑布般的冰藍色長髮,因為身體上的疲倦,他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不過那個人沒有回頭,直到自己抖著聲音詢問,對方才緩緩轉過身。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與星光相比毫不遜色的金色眼眸,隨後是那冷漠的如同冰雪一般的神情,可是在對上眼的一瞬間,總覺得冰雪消融,那淡漠的神情一瞬間動搖了,那名女子朝自己緩步靠來,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久。
「……修伊……」
輕飄飄的,如同雪花一般,他聽到了卻不確定,直到女子再次恢復成那疏遠的態度,說自己如果想復仇的話就跟上去。他其實不懂自己要跟什麼東西復仇,虐待自己的父親以及父親的情人都已經死了,可是看著緩步走遠的背影,他好像理解了什麼。
他追了上去,他吃力地用僅剩的力氣告訴她,自己要跟她走。即便不知奔赴的是下一個地獄又或是黑暗,他只是覺得……或許那個人需要自己,即便即便她其實是透過自己在緬懷、或是補償另一個人。
休。
他大膽地借用了她喃喃自語的名字中的其中一個字,年幼的他又怎麼知道未來的自己會多恨自己當時那輕率的決定,那時的他看著女子欲言又止的模樣,只覺得自己賭對了。然後她對自己說,她叫諾麗棋,以後便是他的老師。
老師是什麼呢?他不知道,但他一遍遍地說著諾麗棋的名字,牢牢記在心裡後,才開口喊了對方老師。在看到她眼中的迷茫時,他以為自己做錯了,沒有好好扮演她心目中的「修伊」,然而諾麗棋沒有說什麼,只是在回過神後,說給他半個時辰去處理事情。
但是他沒有任何事情要做,就連這一點,都讓諾麗棋沉默了好久,也讓他的心感到膽戰,但她還是帶自己走了。從此漆黑的世界點上了星光,他想,如果有光的話,自己也不會那麼害怕黑暗了吧。
之後,老師帶自己去與鴉后簽了約,魔力灌入體內的感覺非常的痛,可是老師冰涼涼的魔力壓制住了那股疼痛。老師那時候大概以為自己昏死過去了,但其實他還有點意識,他聽到鴉后說老師變了。
這樣對一切好像都沒興趣的老師,以前是什麼樣子呢?
雖然很好奇,但他不敢詢問;就像老師偶爾看著自己緬懷故人時,他也不敢詢問那個「修伊」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自己正在享受著老師對修伊的情感,他心裡隱隱約約是清楚這件事情的,卻不敢打破這個平衡。
而且,看起來很冷漠的老師,似乎也需要自己的這份替代。
輕飄飄的雪花,他想,老師是不是一直在期待消融的那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