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年輕人,說,鋼琴好比裝束,好比建築之於城市,第一次世界大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好比一個老維也納。他輕輕地將視線掃過天際,飛鳥,與白雲,等待一位女使的降臨。那麼多人詮釋,為它著迷,始終不肯釋出保守已久的鋼琴曲。無非附庸風雅的志士,否則無法見著,在它面前,只得以俯首稱臣。他與那位女士的聚散,眾人都看在眼底,他的棕髮,一幅畫,以及藏在懷錶中的眼睛肖像,這些沒什麼特別稀奇的,生命好比一列火車,在月臺間,即便是玫瑰也會被踐踏,除非將它包裹在懷。他在咖啡店櫥窗前喝茶,女使問他,等待誰嗎?
不,該來的早該出現了。也許是愛侶也說不定,當他們經過,在此前,在他們注意到他以前,他始終不被注意,低頭抄寫一本筆記,在夕陽沉落之前,他必需得離開。他注意到街道,雪花,人群,他注意到有人正在演奏韋伯,但沒有人知道他在思想些什麼,思想好比雪的結晶,燈散在它的周遭,有人愛不釋手,也有人試圖保留,可能吧,思想令人懼怕,因此多少人想摧毀它,也就有多少人珍視。那位女士之所以被留藏,也許是因為在眾人口中,始終印在他心底。她沒有來過,一些巧合正在周圍場景上演,但她是絕對的低頭,在對街,在雪的痕跡裡,在沉默的片刻間,天已暗去。
她懷念那間鋼琴教室,他何嘗不是?就在這裡,同樣的方向,在二樓,一間紅磚房裡,傳來隱約的鋼琴聲,切著德式香腸,爐子正燉肉,她忘我地沉思,也許他還沒出現,一個黑色的挺拔身影,閃過她的眼前,噢,他來了。依舊風塵僕僕,兩人相視而笑,噢,我還沒完全準備好,她說。這沒什麼,他以一貫引以為傲的姿態,低聲輕笑,你先去四處看看,也許會有新發現也說不定,那位女士認真的洗了手,抹著圍裙,擦乾。是,也是,我不打攪了,那麼,我先去聽聽那道鋼琴聲。好,她有些拘謹地說。
那台直立式鋼琴而今在另一位女士的手指底下,音符隱約的流出,他有些魂不守舍。她也是,曾經的纖長手指,曾經的他們,也隨著冬季深深地消隱,沉默地,她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一份曲譜,只盤繞在他們的心尖,迂迴不已,也許沒有第三者知道的,也許兩人間有一人無意間哼唱出來也說不定。他的手放在耶誕禮物上面,她的手輕撫過結婚戒指,誰也沒看向對方,可是不經意地流露出相同的神色,一種哀思的神情。沒有了,再也沒有耶誕節了,曾經好比曾經的羽翼,輕輕地掩著他們的陰影,但天使走了,他們也不會知道。
2024.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