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她的小工作室裡頭,寧一聽到唱片機在播的音樂應該是王菲的《原諒自己》。
沈霜降說她很想學習廣東話,她覺得廣東話裡面形塑的文學是更有生意的,生意盎然的生意,那天還坐下來聽她聊了許久。
起初其實是因為Lucy打來和寧一簡單暗示了會,她同他講:「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得了好多獎,年終應該好優渥呀,不如去給我家那個藝術總監多分點紅?」
寧一聽完則是笑話Lucy成語好像不太會用。
他們在同一個圈子裡頭並不稀奇,稀奇的是Lucy不僅和寧一相識,還是寧一少數幾個真正交情好得可以互相調侃的朋友,這也側面證實那時沈家老爺的心機深沈,老人家見識面廣,深諳人脈要張織結網,良性的關聯越多越好,越重疊越好,你看多替圓圓想好。
可惜祖孫仨默契全無,好意全靠心領。
寧一向Lucy匯報她表妹的近況,說沈霜降變了,變好多,不是消沈,而是變明亮了,得到Lucy饒有興趣,摸摸拉高的眉梢,跟他說:「哦?你再說多一點。」
寧一說,她還變市儈了,會面臨到尾聲居然低低的跟他說了一句「謝謝你,祝你恭喜發財。」,馬上聽到遠洋另一邊的Lucy忘失包袱的連連大笑,捧腹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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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的沈浮白連夜拍攝「凌遲」,無暇顧及其他,他拍幽深的夜影,五彩繽紛的霓虹,女演員的倦容靚影,還拍很久以前一個女孩告訴他,「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嗎?最喜歡看電影。」,也沒有任何理由接續下去,但他的生命進程就來到這一步。
女孩是西米,她對面的男孩叫劉。
劉已經有了女朋友,但不知為何原因,他總會在午夜與西米約會,每天每天,他們都來到一間昏黃的美食餐廳館偷情。
很想學梁朝偉和張曼玉,翻閱著菜單互相問:「你老公喜歡吃什麼?」、「那你老婆呢?」,這樣,可是西米沒有穿著旗袍,劉也沒有穿著正裝,他們從未踰矩,偶爾劉只是替她戴上耳機,和她一起聽聽,最近愛上了什麼樣的歌曲。
西米當然希望劉分手,不是跟另一邊看似完美無瑕的分手,就是跟這一邊,狼狽近乎易碎的自己分手,總之她不再想要和心愛的人一起,挑他另一個該挑的戒指。
如果可以,她想要送一把精美別致的剪刀,像是要去為誰剪綵,告訴劉,她不想再這樣下去,原來先感到幸福,會是在關係裡感到生不如死的第一步,曾經,劉和她說,你不用害怕,世界末日來臨之前我都會保護你的,我只是想在這樣明媚的藍天底下,見到這樣漂亮的一汪池水,如此地也想將你這樣拖下水而已,好像,在暗處雜草叢生的愛情裡作夢將要竣工。
才怪,面對她的只有無盡的月夜。(所以才說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然而庸俗地本以為,在愛他的時候是種凌遲,原來一鼓作氣離開他了以後,她多麼英氣瀟灑,多年以後,在不愛了他以後,這傷口仍然還是一種凌遲。沈浮白介紹完畢,就說,就這樣,一個主題簡單情意無聊的片子。
沈霜降看了,噘起嘴來,說起,你又不是王家衛,為什麼要拍這樣的結局,沈浮白開始不禁猜想,在她的眼中,劉到底愛不愛西米,就像傾城之戀裡的范柳原到底愛不愛白流蘇。
「純屬炫技。」這是她第一個評價,再來就是「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愛看電影嗎,因為現實是苦難的,而苦難就是苦難,一翻兩瞪眼,但電影由於是虛構的。」
她總愛想到一半停頓了一下,「因此在所難免的,總是可以參雜一些創作者存於現實人生中無法成全的心願和場景。」總得來說,她喜歡happy ending多過於bad ending。她是樸實的歡樂結局派。
抱怨之餘,也看不懂這位年輕導演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