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過門的夫婿?帝江滿臉錯愕來不及掩去,全被陳丹瞧在眼裡,她不禁抿嘴,怎地連江公子也是這樣的反應,畢生住在這小地方的村人也就罷了,江公子來自村外,雲遊至此,本以為是個眼界廣闊、不拘俗禮的,沒成想同那些村人一般大驚小怪。
陳丹當帝江同村民們一般,不贊同她和常霜出雙入對,見他這麼一愣,陳丹對其好感又貧乏了些。
帝江確實並不喜聞常霜與陳丹這樣的關係,但不同於村民,並非因常霜長年臥床才不喜,單純是因為常霜的存在,因為常霜是和陳丹朝夕相見的人。
可他畢竟識得陳丹不久,即便他十分喜愛這個活潑直爽的姑娘,但人家心裡已有別人,他也不能如何,只能怪自個兒緣薄,相見太遲。
從驚愕中回過神,帝江瞧見陳丹臉上,除去平日常見的不以為然,又多幾分防備和失望,頓時意會到陳丹和常霜兩人的關係,在村裡並不被待見,是了,陳丹這樣能幹的姑娘,尋常人家總會覺得該配一位同樣能幹的夫婿,而非勞碌地照看長年下不了幾回榻的常霜。
可帝江到底不是尋常人,凡人禮節於他如雲煙,是以他很快展顏一笑,問道:「在下能否見見常公子?在下雲遊途經此處,識得姑娘稱得上有緣,此番不過是想再添一位有緣人,並無他意,況在下不日便會離開,即便偶有他人閒言傳至耳裡,在下大可裝幾回聾,不聽便是。」
一番話說得陳丹心頭一暖,人人都勸她別死守常霜,浪費大好年華,連常霜本人都勸她,可她偏不依,她和常霜都是孤兒,一塊兒長大,一塊兒吃,一塊兒穿,自小她便認定常霜一人,傷病不離,死生不棄,人人都笑她傻,眼前這位不算太熟悉的江公子,卻樂意接納她的固執,接納她從一而終的心意,她不禁有點兒感謝他。
「……常霜吹不得風,江公子便進來寒舍喝杯粗茶吧。」陳丹低聲說。
房內擺設簡樸,一張床榻,一桌兩櫈,幾個矮櫃,外加小炭爐一支,再無其他。
陳丹進門便去扶常霜起身,簡短地給他解釋帝江來歷,隨後便去泡茶,留下帝江同常霜寒暄。
常霜是個淡淡的人,笑是淡的,嗓音是淡的,連膚色都是淡的,好似隨時會消散的一個人,可他看向陳丹的眼光,卻是斑斕的,喜悅、戀慕、以及,愧疚與自責。
撇除以上種種,帝江還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他一面同常霜閒談,一面探尋這股怪異感出自何方,經年修為令他沒法忽視此事。
常霜說起陳丹兒時糗事時,陳丹端著茶回來了,一杯遞給帝江,一杯遞給常霜,帝江伸手接過,抬頭朝陳丹笑了笑道謝,目光觸及陳丹面上時,心裡忽而一咯噔,一條念頭閃過。
「陳丹姑娘,妳可曾見過一名白髮童子?」帝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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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雨斬了水造玄武,身形定在半空,與帝江同高,劍指其人,沉聲道:「帝江,該醒了。」
帝江怪笑一聲,陰惻惻地說:「醒?我何曾醉過?何曾夢過?霽,我再清醒不過,怎麼?從前吾輩一貫遵循本性過活,如今我想重拾本性,何錯有之?」
齊雨放緩語調:「你本性並非如此,相識數萬年,我知道。」說話間迅速瞥了眼底下離綰,瞧她雖泡在水裡動彈不得,一時也不要緊,估計四極屏還能堅持好一陣,遂集中心思勸服帝江:「帝江,我還在,不論你失去什麼,我能同感,若你願說,無論何時我都能聽。」
此話他也曾對女祭說過,女祭當時的不以為然忽然閃過腦中,令齊雨眼神有過一瞬飄忽,可他迅速將之逐出腦海,朝帝江堅定伸出手,「無需就此癲狂。」他說。
孰料,帝江同樣不領情,冷笑道:「是,你在,同我一般,不得不,僅此而已,別說我倆能作伴,我們,不過是兩人份的苦痛,你倒是不在意,可我不,我不願繼續這般過下去,我不像你……」他突然瞥見底下那顆閃爍的氣泡。
「對……我不像你,你能將她帶在身邊,而我……我曾有過的寄託,短暫而脆弱的寄託,已離我而去,我只是,想將她尋回來,如此而已……休要攔我,霽。」四方大水再次湧向帝江腳邊。
齊雨心知他擅自認定了什麼,屬實難以溝通,遂不再多費口舌,不發一語地落回離綰身邊,盤算著果然還得先用拳頭說話,待他神智清明一些再行梳理一切緣由。
那麼便輪到離綰上場了。
齊雨拍拍離綰肩膀,後者徹去屏障正拉筋伸展,洪水全被帝江召回去了,如今匯聚在他身邊,已無須屏障防水,倒是看這態勢下一波交手估計轉眼便至。
「綰兒。」齊雨指了指帝江說道:「帝江左胸上有個黑中帶赤的紋樣,等會兒我將他逼近此處,妳便在這兒別動,拿紅鳶戳那紋樣即可。」
叉腿拉到一半,離綰身子骨一僵。就這?她方才見齊雨大顯身手一番,看得是熱血沸騰,雖心裡明白自身實力遠遠不及,可齊雨既帶她進來,想必是認同她能幫上忙,殊不知她這戲份僅僅是樁子一根?
齊雨見離綰興致勃勃的神色眨眼間萎靡光了,饒是眼下情況緊張,他也不禁莞爾,遂又拍拍離綰腦袋,輕笑道:「這一槍還得由綰兒來刺才成,此乃解帝江癲狂,傷害最小的方式,若由我來,指不定得戰他三日夜。」
他說:「綰兒在這裡很好,我很高興。」
離綰轉過身,掏出紅鳶,抓抓腦袋,中氣十足道:「喔!」
「記著瞄準些。」齊雨道。
「好。」離綰摸摸發熱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