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淚

艷陽高掛了整個上午，午後烏雲密佈落下了雨，雖稍解暑熱但氣溫與濕度的苟合成悶，

尤其在這百無聊賴慵懶的周日。

嫂嫂的庭仔腳擺滿一圓桌豐盛且插著支支清香裊裊的供品普渡，在雨聲中顯得熱絡。

端坐在母親遺像前，想著愛別離怨憎會，憶思母親往生前後種種錐心之痛，

隨著唱吟佛號，兩行清淚不由自主淒然流落。

生老病死無一不是苦，七情六慾無一不是業，人世實應厭離無可戀棧。

母親，兒已非心苦身苦命苦，只是思念，只是不知您好嗎？悲泣中，聲聲吟唱連綿，

盼望父親母親能領受蒙佛恩提攜接引於極樂。腦海中也閃過一張張熟悉故容.........不管是

年幼於我或年長於我的皆願已在淨土，今生今世緣聚一場消散，我或有債務(業報)未償，

或有使命(塵緣)未了，總之生必有死，我也不再牽掛或早或晚些，

若能早知「我」本不生不滅亦能不憂不懼。

雨後的清晨有秋意，像是剛探出頭來的綠苗清新的使人心曠神怡，早餐店的老闆說省下

些冷氣費。城北區的店家猶抱琵琶半遮面，正慢條斯理地舖貨，雞肉攤豬肉店素食攤

車，巷邊矮凳三五排坐自種農作物的老叟老嫗，在其前面地上也把蔬果漸次擺上，

獨有便利商店最是日夜明亮，這幽明之間像時鐘分秒順遂的旋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雖無止的在運動中，而口也有所說耳也有所聞，意識於境也明瞭，仍覺不是那麼真實，

形形色色於眼前似乎只是無聲無息的默片，而這一直是我長年來置身於外恍恍惚惚如真

似幻的感覺，一直如此或本是如此，也就視為理所當然。

有時明明是人車鼎沸，在冥思意靜裡彷彿自己是個孤魂野鬼偶而踏入陽間，

被徹底遺忘的砂礫。

有時又悲憫著這芸芸眾生在紅塵裡爭名逐利奔波受生老病死情慾套牢而淒然不已，

像孤峰頂上的寂冷。

只要了一杯咖啡雨三明治，如能不吃，情願不讓肉體去裝填葷素而後再排遺出汙染，

肉弱強食如果是不道德的，那人類之於動植物眾生之愆，可謂罪比南山惡貫滿盈。

公務就是那些人那些事，難有解決之方的社會問題，惟有於表層上擦脂抹粉或施放些許

止痛劑，非致命的慢性病以定時杯水車薪的處方簽緩和惡化。

我告訴上者莫以量化評估機構存在的功能與價值。

---可是上面就是要看指標數據。

她淺笑著振振有詞。

所有的SOP都是為了KPI，卻又與標竿大纛服務品質的內涵相牴觸，

我兩手一攤歸於沉默。只有目標沒有依軌沒有定位，

盲目的橫衝直撞兵疲師乏事倍功半，奢談價值功能性了。

於是，在辦公室螢幕前坐的像痔瘡發作般的心浮氣躁，又再度臨時起意休假刷退下班，

我不是逃避現實，而是現實無可參詳置喙餘地，那我就無為去也，無為者，沒有為什

麼，不管因緣，沒有目的，一切隨順隨心所欲而不逾矩，坦然灑脫而行。

脫繭般的脫下上班衣褲鞋襪，冷水沖涼遍身，外頭日正赤，提早一小時回家真不錯，

不拘於境所縛，便得自在之樂，而其實境從未拘束人，境由心生而已。

置身同溫層，不就似溫水煮青蛙，人身最是不可靠不可依不恃。

201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