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烈風初燃
乾隆五十一年·仲春
月色如水,靜靜流淌在台灣的山林之間。螢火點點,偶爾有鳥獸竄動,驚起一陣簌簌聲響。這夜,南投溪頭的一處隱秘山寨燈火微明,屋內的氣氛卻如爐火般炙熱。
林爽文靜坐在天地會的會堂內,耳邊是眾人熱烈討論的聲音。這半年來,他已逐漸融入天地會,但今晚,他將迎來新的考驗。
:「林兄,這次該輪到你上場了吧?」
說話的是莊大田,一名剽悍的壯漢。他雙臂交抱,語氣雖豪爽,卻透著幾分試探。
:「上場?」林爽文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天地會的兄弟,不只要能舌燦蓮花,還得能動手動腳。」莊大田咧嘴一笑,抬手指向屋外的一處空地,「今日你就來證明自己。」
林爽文順著他的手勢望去,只見一名身材瘦長、腰間別著短刀的男子已站在那裡,眼神犀利如鷹。
杜君英。
天地會中的勁敵高手,精通刀法,據說曾獨自潛入縣衙刺殺惡霸,來去無蹤。
:「比試?」林爽文淡淡一笑,「這可不是文人墨客間的風雅之事啊。」
:「可這也不是讀書人能用嘴說服的地方。」杜君英冷哼一聲,拔出短刀,在指尖轉了轉,「放心,不會取你性命,只是看看你到底有沒有本事當我們的兄弟。」
林爽文深吸一口氣,站起身,朝著場中走去。
生死相搏的試煉
月色下,兩人對峙。
杜君英的刀閃著冷光,步伐穩健,一看便知是習武之人。而林爽文雖出身富農,卻自幼練過家傳拳腳,對戰鬥並不陌生。
「開始!」
杜君英話音剛落,腳下一蹬,身影宛如飛鷹般撲來,短刀疾刺林爽文的肩膀!
林爽文側身閃避,身形靈活,順勢抬手一擋,卻發現對方的刀鋒猛然一轉,貼著他手臂劃過,帶起一絲血痕。
:「動作不慢,但還不夠快。」杜君英冷笑。
林爽文沒有回話,他知道戰場上多言無益。剛才那一刀讓他明白,對方的刀法極為靈活,必須謹慎應對。
下一瞬,他腳步微挪,假裝後退,卻在杜君英追擊的一剎那,突然轉身,右手如閃電般扣住對方的手腕,猛力一扭!
杜君英眉頭一皺,手中短刀幾乎脫手,但他迅速反應,左肘朝林爽文胸口撞去,逼得對方鬆手。
兩人交鋒數合,招招致命,場邊的天地會眾人皆屏息觀看。
終於,在一次錯位的對攻中,林爽文抓住機會,以肩膀頂住杜君英的胸膛,將他狠狠摔倒在地!
一片寂靜,片刻後,莊大田拍掌大笑:「好小子,果然有一手!」
杜君英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冷冷一笑:「還算勉強合格。」
這場比試,林爽文雖沒有真正勝出,卻贏得了天地會兄弟的認可。
命運的選擇
比試結束後,林爽文回到屋內,無名老道坐在燭火旁,靜靜望著他。
:「你可知,今日這一步,已讓你無法回頭?」
老道的語氣平靜,卻帶著難以言喻的深意。
林爽文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掌,深吸一口氣:「我知道。」
:「那你可曾思考過——何為『戊戌熾杙』?」
林爽文眉頭一皺,這個詞,他在天地會儀式上曾聽無名老道提過,但從未深究。
無名老道緩緩展開一張泛黃的符紙,上頭寫著四個大字——戊戌熾杙。
:「這四字,乃命理之象,亦是劫數之兆。你若踏上這條路,便是引動天命之人。」
林爽文凝視那符紙,內心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彷彿冥冥之中,他的命運早已與這四個字緊緊糾纏。
但他沒有退縮,反而握緊拳頭,語氣堅定:
:「若天命不公,我便逆天改命。」
燭光搖曳,無名老道的目光幽深,似笑非笑:「逆天改命,談何容易……但或許,正因如此,你才是那個『戊戌熾杙』之人。」
外頭的風聲漸起,吹動門簾,彷彿在回應這句話。
林爽文深知,這一夜過後,他的命運,已再無回頭之路。
夜色深沉,風聲掠過山林,像是在低語著未知的預言。
林爽文靜坐在屋內,心跳仍未完全平復。比試的熱血尚未冷卻,但無名老道的話卻像寒風般滲入心底——「戊戌熾杙」……究竟是什麼?
他並非迷信之人,但這幾個字帶來的壓迫感,卻無法輕易忽視。
:「老道長,這四字究竟何意?」
無名老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起身,走向屋角的一個木箱,從中取出一張泛黃的古書頁,遞給林爽文。
燭火微顫,映照著古書上的墨跡斑駁,只有簡單數行字:
「戊戌熾杙,天命烽煙,血戰九州,龍火燎原。」
林爽文盯著這幾行字,眉頭深鎖:「這……是一種占卜記錄?」
無名老道緩緩點頭:「這是百年前流傳下來的命理預言,相傳凡此命格之人,皆與大勢有關——若順勢而行,將焚盡大地,若逆勢而行,則身死道消。」
林爽文沉默良久,忽然輕笑一聲:「依你之言,我的命運已註定?」
無名老道凝視他,目光如深潭般幽遠:「世間並無絕對之命,唯有天道趨勢。你既已踏入天地會,便已順勢而行……只是這條路,難以回頭。」
林爽文收起古書頁,將它貼身收藏,語氣沉穩:「無論如何,我自有選擇。」
無名老道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大時代的暗湧
翌日,林爽文隨天地會的兄弟下山,前往鹿港。
這座港口繁華熱鬧,商賈雲集,鹽、糖、布匹、藥材等貨物從四方湧入,貿易鼎盛。然而,在這繁華的表面之下,卻隱藏著一股動盪不安的氣息。
:「這裡雖是商埠,卻也有不少官府的探子。」莊大田低聲提醒,「行事小心。」
林爽文點點頭,眼神卻不禁被前方一個身影吸引——
一名身著藍衣的女子,正在藥鋪門前與夥計交談,眉目英氣,腰間繫著一柄精緻的短刀。
她察覺到林爽文的目光,側頭一瞥,眼神帶著幾分審視。
:「怎麼,看得入迷了?」莊大田湊近,壓低聲音笑道,「她叫簡玉琴,藥商之女,劍法高強,據說與天地會也有些來往……」
林爽文沒有回應,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
就在此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站住!你這刁民,竟敢逃稅!」
一群衙役衝入市場,拖住一名瘦小的老翁,二話不說便將他按倒在地,拳打腳踢。
老翁痛苦哀嚎:「官爺饒命啊!小老兒哪敢逃稅,只是生意不好,賣不出貨,才……才交不出稅銀……」
為首的衙役冷笑:「交不出銀子,便拿命來抵!」
說罷,一腳踢翻老翁的貨擔,成堆的草藥灑落一地。
人群噤若寒蟬,無人敢上前。
:「他奶奶的,這些狗官欺人太甚!」莊大田握緊拳頭,剛要上前,卻被林爽文攔住。
:「且慢,先看看。」
人群中,一個身影突然竄出,擋在衙役面前:「官爺,這樣打人,可有些過分了吧?」
說話的是一名身材瘦小的男子,臉上帶著賊兮兮的笑容,嘴角上揚,一雙眼睛靈活得像隨時能溜走的泥鰍。
:「你是何人?也想吃板子?」衙役怒吼。
瘦小男子拱手作揖,笑嘻嘻地說:「小的名叫阿福,是個跑江湖的小販,專賣藥草香料。官爺這麼打他,萬一打死了,這草藥不就沒人收了?不如……小的替這老伯付一半稅銀,剩下的,讓他下月補上?」
衙役冷哼:「你有銀子?」
阿福摸了摸懷裡,掏出幾枚銅錢:「小小心意,還請官爺行個方便。」
衙役頓時惱火:「就這點?」
阿福連忙點頭:「這可是我的全部家當了,官爺若不信,請搜身!」
衙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擺擺手:「滾吧,今日饒你們一命!」
待衙役離開後,阿福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嘻嘻地扶起老翁:「老伯,沒事了。」
老翁感激涕零:「阿福,你真是菩薩心腸……」
阿福眨眨眼:「別這麼說,我只是怕你死了,這堆藥草我就沒得撿了。」
林爽文目睹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這人有意思。」
莊大田撇撇嘴:「油嘴滑舌,沒什麼真本事。」
卻不料,簡玉琴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冷冷地說:「能在清廷官差手下救人,這可不是『沒真本事』的人能做到的。」
林爽文側目,與她四目相對,兩人目光交會間,彷彿都在審視著對方的深淺。
遠處,無名老道站在茶館門前,默默看著這一切,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個時代,烈風已起,變局將臨——
而這些人,將在風暴中,改變天下。
阿福的機智解圍,讓林爽文對這個瘦小的市井人物產生了興趣。他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藥草,忽然開口:
:「老伯,這些藥草可否讓我看看?」
老翁愣了愣,隨即點頭:「當然可以。」
林爽文蹲下身,隨手撿起一把乾燥的根莖,揉碎後輕嗅,淡淡的草藥清香瀰漫開來。他輕輕點頭:「這是虎杖,能活血化瘀,老伯,你是賣跌打藥的?」
老翁露出驚訝的神色:「客官好眼力!小老兒行醫多年,專治跌打損傷,可惜近來官府苛稅,生意愈發難做……」
:「可惜了這些好藥。」林爽文語帶感慨,隨後轉向阿福,「剛才多虧你出手。」
阿福嘿嘿一笑,雙手一攤:「舉手之勞,不過是幫幫忙。」
莊大田冷哼:「少裝蒜,你是怕被波及吧?」
:「哎呀,莊爺,這話就不厚道了。」阿福眨眨眼,「我是個生意人,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剛才那老伯要是被打死,這些草藥就沒人買,我只是確保市場運作順暢嘛!」
這番話讓林爽文不禁失笑,這人雖然嘴上滑頭,卻有著自己的處世哲學。
簡玉琴忽然開口:「你是生意人?那你怎麼連自己都快餓死了?」
阿福一愣,苦笑著摸摸肚子:「簡姑娘真是慧眼如炬……實不相瞞,小的確實窮得叮噹響,但話說回來,這才是本事啊!在這種世道,窮還能活下去,這比賺大錢還難呢!」
這話雖是自嘲,卻也道出了亂世生存的智慧。
林爽文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笑意的藥販,心想:這人雖然看似油嘴滑舌,卻有膽識,日後或許能派上用場。
風起雲湧的鹿港
就在眾人閒聊之際,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讓開!快讓開!」
人群倉皇散開,只見一隊身穿青色甲胄的清兵快步行來,帶頭的是一名身材魁梧的軍官,目光銳利如鷹。他手握長刀,步履沉穩,每踏一步都散發著威懾力。
莊大田眉頭微皺:「是柴大紀的人。」
林爽文心頭微動。柴大紀,福建水師提督,負責巡防台灣沿海,近年來更是大肆搜捕天地會成員。
簡玉琴冷聲道:「他們來這裡做什麼?」
不待眾人多想,柴大紀已經來到市場中央。他目光掃視四周,朗聲道:「近日有亂匪潛入鹿港,朝廷已下令嚴查!所有人,不得妄動!」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士兵們開始在市場中盤查,一名老婦人被推倒在地,貨擔翻倒,蔬果滾了一地,孩子嚇得哇哇大哭。
這一幕,讓林爽文心中怒火悄然升起。
:「他奶奶的,又來這套?」莊大田壓低聲音,「這些狗官搜查是假,勒索是真。」
阿福悄聲道:「咱們該溜了吧?」
簡玉琴冷哼:「溜?這樣的暴政,你忍得下去?」
阿福聳聳肩:「忍不忍是一回事,活著比較重要。」
林爽文沒有說話,目光緊盯著柴大紀。他知道,這只是開始——清軍的動作越來越頻繁,風暴即將席捲這片土地。
但他心中也清楚,自己已無法置身事外。
天地會的反清大業,已悄然點燃,而他,正站在這場烈火的邊緣。
柴大紀的軍隊在市場內肆意搜查,攤販的貨物被踐踏,婦孺的哭喊聲此起彼落。林爽文雙拳緊握,卻仍克制著情緒。
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莊兄,我們該怎麼辦?」他壓低聲音問道。
莊大田冷冷道:「別輕舉妄動,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話音剛落,一名清兵將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拖至市場中央,狠狠踹倒在地。
:「大人,就是這小子!剛才在茶館裡講什麼『驅除韃虜、光復漢家』,分明是天地會的亂匪!」
柴大紀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上的青年,嘴角露出冷笑:「你就是天地會的細作?」
青年咬緊牙關,一語不發。
:「不說話?那就讓你嚐嚐本官的手段!」柴大紀拔出長刀,刀鋒寒光閃爍。
旁觀的百姓臉色蒼白,沒有人敢出聲,市場內只剩下孩童的啜泣聲與士兵的譏笑。
林爽文的胸膛起伏,他的手握住腰間的短刀,指節發白。
:「爽文,冷靜!」莊大田壓住他的手腕,「現在衝出去,你也活不成!」
:「可是……」
:「記住,我們的目標不是一時衝動的血氣之勇,而是推翻整個清廷!」莊大田的語氣低沉卻堅定,「你現在死了,對大局有什麼幫助?」
林爽文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內心的怒火。
他不能衝動,至少現在還不能。
但有人卻無法再忍下去了——
:「住手!」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簡玉琴怒目而視,直接朝柴大紀走去。
:「光天化日之下,官府竟如此殘暴!這裡是鹿港,不是你柴大紀的私家地盤!」
柴大紀目光一凝,盯著這個年輕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笑了:「有趣,竟然還有人敢當面頂撞本官。」
簡玉琴絲毫不畏懼,繼續逼視他:「你口口聲聲說要抓亂匪,卻任意欺壓百姓,說到底,你們這些人比匪徒還不如!」
她這番話讓百姓們紛紛低聲議論,但沒有人敢真正站出來支持她。
柴大紀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抬手一揮:「把這潑婦拿下!」
幾名士兵立刻衝上前,伸手要抓住簡玉琴的手臂。
她冷哼一聲,腳下猛然一旋,腰間的軟劍閃電般出鞘,劃出一道銀色弧線,直接割破一名士兵的袖口,隨即一個俐落的翻身,閃過另一人的撲抓。
:「這……這娘們會武功!」
士兵們一時不敢再貿然上前。
柴大紀眯起眼:「倒是有點本事……」
他剛要下令,突然,市場內響起一聲大喊——
:「失火啦!快滅火!」
眾人一驚,轉頭一看,只見市場另一端的布匹店燃起熊熊烈焰,濃煙滾滾,火勢迅速蔓延。
:「怎麼回事?」柴大紀皺眉。
就在混亂之際,阿福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扯了扯林爽文的衣袖,壓低聲音道:「兄弟,機會來了,趁亂撤吧!」
林爽文回過神來,立刻看向莊大田,後者點點頭:「快走!」
他一把抓住簡玉琴的手腕,迅速往小巷中撤離,阿福則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們鑽進狹窄的巷弄。
暗巷內的決意
四人一路狂奔,直到確認沒有清兵追來,才停下喘息。
簡玉琴皺眉:「剛才的火災是怎麼回事?」
阿福得意地笑了:「嘿嘿,火油這種東西,用得好可是能救命的。」
林爽文一怔:「你放的火?」
:「可別誣賴好人。」阿福舉起雙手,「這年頭,市場失火不是很正常嗎?」
他語氣輕鬆,卻讓林爽文心生佩服。這人雖然市井,但反應機敏、見風使舵的本領,遠勝許多所謂的英雄好漢。
:「柴大紀來鹿港,顯然是衝著天地會來的。」莊大田神色嚴峻,「事情比我們想的還嚴重。」
林爽文沉默片刻,緩緩開口:「莊兄,我想加入你們。」
眾人皆是一驚,簡玉琴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些,而阿福則瞪大眼:「這麼快就想不開了?」
林爽文目光堅定:「不是不想開,而是終於想清楚了。」
他回想起第一章中的無名老道,回想起「戊戌熾杙」的命理預言,回想起天地會的義士們……
或許,他的命運早已註定,他不該逃避,而是該燃燒自己,去照亮這片被壓迫的土地。
莊大田沉吟片刻,點頭道:「既然如此,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的一份子。」
林爽文深吸一口氣,眼中燃起堅定的烈焰——
天地會的革命之火,終於在他心中點燃。
夜幕低垂,鹿港的街巷漸漸安靜下來,然而,某處隱蔽的宅院內卻燭光搖曳,幾道身影圍坐在堂前,低聲商討著。
林爽文掃視四周,這間宅院不算華麗,卻極為樸實堅固,窗戶與門板都加裝了木製暗格,牆角還擺放著幾柄刀槍,顯然是一處秘密據點。
莊大田坐在主位上,簡玉琴則站在一旁,手中仍握著那柄軟劍,阿福則悠哉地啃著一塊芋頭糕,絲毫不覺緊張。
:「柴大紀這次來鹿港,不只是為了查緝天地會的細作。」莊大田低聲道,「據可靠消息,他帶來的兵馬遠超尋常,甚至還從泉州調來了親信,恐怕是準備進一步鎮壓本地的反清勢力。」
林爽文眉頭微皺:「他們已經掌握了什麼線索嗎?」
簡玉琴冷笑:「線索倒不一定,但這些狗官的慣性就是寧可錯殺,也不肯放過。」
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恨意,顯然對清廷的手段極為不齒。
林爽文沉思片刻,開口道:「若是這樣,我們必須想辦法讓柴大紀無法輕易掌控局勢……否則,他一旦在鹿港站穩腳步,後續的鎮壓行動只會更加殘酷。」
:「沒錯。」莊大田點頭,「這也是為何今晚召集你們。」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簡玉琴:「玉琴,妳之前探得的消息,說吧。」
簡玉琴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摺好的書信,攤開來,燭光映照下,筆跡略顯潦草,但仍清晰可辨。
:「這是柴大紀的副將施九緞寫給泉州守備的密信。」
林爽文聞言,眼神一凝:「妳如何得來的?」
簡玉琴嘴角微揚:「他不是要抓天地會嗎?剛好我先『請』了他的傳信人喝杯茶,信就留下來了。」
阿福竊笑:「這杯茶,想必帶點『迷魂』味兒吧?」
簡玉琴白了他一眼:「少廢話,快看內容。」
眾人聚攏過來,只見信中寫道:
鹿港局勢複雜,地頭蛇眾,且有隱匿之反賊暗動,難以速剿。請大人速派援軍,並調集糧草,以備長期駐防。
莊大田冷哼:「果然是準備長期駐軍,這不只是剿匪,而是要徹底掌控鹿港!」
林爽文眼中閃過思索之色,輕輕敲擊桌面:「若讓這封信送到泉州,鹿港很快就會有更多清軍進駐……但如果我們能夠加以利用……」
阿福眼睛一亮:「兄弟,你是說……?」
林爽文緩緩一笑:「如果泉州方面收到的信,內容有所不同呢?」
簡玉琴恍然:「你是說……調包密信?」
:「正是。」林爽文點頭,「若我們改動內容,讓泉州以為鹿港已無大礙,不再派援軍,那柴大紀的計畫就會受到影響。」
阿福摸著下巴,笑道:「哎喲,這招不錯……那要怎麼改?」
林爽文思索片刻,接過書信,提筆寫道:
鹿港局勢平穩,亂賊已潰,無須再增兵糧,請大人安心。
他寫完後,抬頭看向眾人:「這樣一來,泉州不會派援軍,柴大紀就無法按原計畫行事,甚至會因得不到支援而進退兩難。」
莊大田滿意地點點頭:「好,這樣我們便爭取了時間。」
簡玉琴看了看信件,問道:「可問題是,這封信要怎麼送回去?」
阿福嘿嘿一笑:「這個就交給我吧,這些年來,我跟那些跑商的船隊熟得很,塞張信進去,保證沒問題!」
林爽文微微一笑:「那就拜託你了。」
阿福得意地拍拍胸口:「包在我身上!」
莊大田起身,語氣沉穩:「那麼,事不宜遲,大家準備行動吧。」
林爽文握緊拳頭,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柴大紀的陰謀,他們絕不會坐視不理。
夜色越加沉重,鹿港的街巷早已閉塞,僅存的燈火,仿佛在隱忍著某種不可名狀的壓力。林爽文在桌前沉思,他的心中無數次回想起那些天地會的誓言,以及對未來命運的重重考量。
這場暗潮洶湧的爭鬥,無論如何,最終都將推向更為深沉的戰爭。
而這場戰爭,並不僅僅是對抗清朝的軍隊,它還是對抗命運本身。
「若是泉州不來援,那我們還有什麼下一步?」簡玉琴的話打破了沉默,她站在窗邊,凝視著外面的夜空,語氣中隱約帶著一絲焦慮。
林爽文看著她,眼神中閃過一絲理解。他並非不知簡玉琴心中所憂,這一切雖然只是初步的計策,然而,背後的局勢卻是極為複雜。
「我們必須爭取更多時間。」林爽文語氣堅定,「這封信只是第一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拖延敵軍的進攻。」
「拖延?」莊大田的眉頭微微一挑,似乎對這個提議有些疑問,「這樣做能有多大效果?」
林爽文轉過身,直視莊大田,語氣平穩卻有力量:「清軍的優勢在於迅速的集結和調動,但若他們無法確定敵人的位置,他們的進攻就會被大大拖延。而我們,正是要打破他們的速度。」
他停頓片刻,眸中微微閃爍:「我們可以借助周圍的地形,進行游擊戰。利用鹿港的水道和山脈,對敵軍發起突襲,牽制住他們的主力。」
簡玉琴聽後點點頭,顯然對這樣的計策很有信心:「這樣一來,敵人若無法速戰速決,勢必會產生內部矛盾。」
阿福拍拍手掌,笑得有些狡黠:「這主意好,正如我們之前的計劃那樣,只要能夠分散他們的力量,甚至把部分敵軍引入險地,就能讓他們陷入死局。」
林爽文深深吸了一口氣,內心的壓力也在這一刻得到了些許釋放。他所承擔的,不僅僅是這場戰爭的結局,更是天地會的未來與整個族群的命運。
「今晚,就讓我們將這個計劃付諸實行。」他低聲道,目光堅定。
不久後,天色漸暗,眾人開始分頭準備。莊大田與簡玉琴負責指揮周邊的力量,而阿福則聯絡鹿港的商會,準備通過水路運送訊息。林爽文站在院內,眺望著遠處朦朧的海面,心中默默思索著這場賭局的每一個細節。
幾天過後,當清軍開始發現他們的調度計劃被打亂,開始焦躁不安時,林爽文的計謀也悄然發揮了作用。
隨著時間的推移,清軍的軍心開始動搖,部隊在鹿港的運作越來越吃力。至此,林爽文與天地會的精英們已經準備好,迎接一場更為激烈的對決。
乾隆十二年·仲春的清晨,鹿港,東街。
一名清軍指揮官正在與部下商討戰事,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不遠處的動靜吸引。突然間,從東街巷弄中,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林爽文出現了,他穿著一身黑色麻布衣衫,面無表情,雙手微握著劍柄。
他不再是那個剛剛加入天地會的懵懂青年,而是一位已經開始為命運奮鬥的戰士。
簡玉琴站在他身後,隨著他的步伐,眼神中充滿了堅定。
「大田兄,準備好了嗎?」林爽文問道。
莊大田冷冷一笑,回道:「準備好迎接最激烈的戰鬥了。」
在這場風雨欲來的局勢中,林爽文與天地會的戰士們已經不再是隱匿的暗流,而是即將掀起波濤的巨浪。
夜色更深,風聲呼嘯,鹿港的東街正逐步陷入一場激烈的交戰之中。隨著清軍進一步集結,林爽文與天地會的戰士們已經開始行動,這一切都將決定這場局勢的走向。
林爽文的目光凝視著前方,他深知這一戰非同小可。回望身後,他看到簡玉琴與阿福帶領著小隊前行,迅速穿過寂靜的街道。每一個步伐都充滿了緊迫感,每一個呼吸似乎都在為這場即將來臨的決鬥積蓄能量。
「大田兄,時間不多了。」林爽文低聲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急迫。
莊大田也感受到局勢的緊張,他的目光不斷掃視周圍,手中的刀把握得更緊,似乎隨時準備面對即將到來的衝突。
「這是最後的機會,一定要給清軍來個措手不及。」莊大田回應道,語氣沉穩但毫不鬆懈。
就在此時,街道盡頭的清軍突然亮起了火把,進一步逼近。林爽文沒有猶豫,立即轉向一條偏僻的小巷。這條小巷是一條他曾經熟悉的路線,通向鹿港的隱秘通道。
然而,這條隱蔽的小路,卻也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
突然,身後傳來了清軍的喧嘩聲,似乎有更多的部隊正從另一條路徑趕來。林爽文皺眉,心中一片焦急。他本來以為這一波行動能夠迅速解決,但敵軍的反應太快,顯然並不如他預料中的那麼簡單。
「快!」林爽文低聲命令,帶領隊伍加快步伐。
就在他們準備穿過小巷時,一聲慘叫從前方傳來,接著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敵襲!」一名天地會的弟子從前方飛奔過來,臉色蒼白,顯然受到驚嚇,「清軍已經包圍了東街,我們被夾擊了!」
林爽文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迅速決定:「撤退!先退到水道!」
隨著命令下達,天地會的戰士們快速調轉方向,沿著暗巷迅速行動,林爽文和莊大田緊跟其後。簡玉琴與阿福在後方掩護,發出響亮的吶喊聲,吸引了清軍的注意,為隊伍爭取寶貴的撤退時間。
林爽文心中一片焦慮,眼看著隊伍漸漸離開東街,卻又無法抑制心中的疑慮。他深知,一旦被敵軍圍困,撤退將變得更加艱難。此時,他不禁回頭看向莊大田,低聲問道:「大田兄,清軍的主力在哪裡?」
莊大田冷靜回答:「我已經判斷出,主力在東北方向,我們必須迅速改變撤退路線。」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繞過另一條巷道時,卻突然發現前方的水道口被清軍封鎖。
「該死!我們被困住了!」簡玉琴憤怒地低吼,臉色一片蒼白。
林爽文的心跳加速,這一刻,他意識到情勢已經危急到極點。他瞬間做出了決定:「繼續撤!我們打通出口!」
隨著林爽文的命令下達,天地會的隊伍迅速朝著後方的街道進發,然而,卻發現那裡也已經被敵軍嚴密封鎖。林爽文緊握長劍,帶著隊伍瞬間衝向敵軍包圍圈的空隙,儘管每一步都充滿了危險,但這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上!」莊大田率先擲出長刀,帶頭衝向清軍。天地會的戰士隨即跟上,短短的瞬間,激烈的戰鬥再次爆發。火槍聲、刀劍碰撞的聲音,交織成一片。
林爽文猛地揮劍,擊倒一名敵兵,隨後轉身拉起身旁的簡玉琴:「走!」
簡玉琴喘息著點頭,她的眼中有著一股不屈的神情。
就在此時,阿福從後方追來,嘴中喊道:「他們的增援來了,快,撤回水道!」
林爽文猛地一拉簡玉琴,朝著水道的方向快速奔去。隨著隊伍的沖擊,清軍雖然猛烈反擊,但他們始終未能完全封住這條退路。林爽文心中一片明朗,決定在此處設法抵抗敵軍的包圍,爭取更多的時間。
他看向莊大田,語氣堅定:「繼續撤,給我掩護!」
莊大田猛地揮劍,帶著一隊人馬立刻向前突擊,為林爽文爭取到了撤退的時間。
就在此刻,一名敵軍指揮官帶著一隊兵力向他們逼近。林爽文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隨即迅速指揮:「阿福,準備好埋伏!」
阿福在隨後的瞬間,揚起手中的火把,點燃了事先埋設的火藥包,隨著一聲爆響,瞬間攪亂了敵軍的陣腳。
「撤退!」林爽文大喊,帶領隊伍趁亂衝向水道。
這一戰,無論勝敗如何,鹿港的命運已經在他們手中掙扎。
隨著爆炸聲在空氣中迴盪,清軍的進攻猶如猛獸般撕裂了四周的寂靜。林爽文帶領隊伍迅速衝向水道的出口,雖然他們成功突破了清軍的重圍,但心中那股隱隱的不安卻未曾減弱。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劍,劍身上濺滿了血跡,卻也散發出一股鋒利的寒光。這場激烈的對抗遠超過了他的預期,敵軍的反擊快而猛烈,而他們的退路也逐漸被切斷。這一切,都證明了一個問題——天命,並非如他所想的那麼容易掌控。
「這樣的戰局,能堅持多久?」簡玉琴的語氣中,隱含著疲憊與焦慮,她在林爽文身旁輕聲問道。她的眼中,不再是那股初見時的自信與激昂,而是被戰爭磨砺過的沉靜和一絲無奈。
林爽文深吸一口氣,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這場戰爭將是一次持久的鏖戰,敵人不僅僅是清軍那麼簡單,背後更有一股未知的勢力在暗中推波助瀾。他必須儘快找出這股勢力的真面目,否則天地會和自己所肩負的使命,將永無出頭之日。
「我們必須找到那批信物。」林爽文終於開口,語氣中透露出一絲堅定。「無名老道的警告並非虛言,這一切與那符籙、戊戌熾杙有關。」
「符籙與戊戌熾杙……」簡玉琴若有所思,顯然仍在消化林爽文所提到的玄學和命理。她瞥了一眼四周,眼神中流露出對未來的深深擔憂。「林兄,若真是這樣,那我們所面對的,將不僅僅是清軍。」
「我知道。」林爽文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起來,仿佛穿透了黑暗與煙霧,觸及了某種隱藏在陰影中的真相。「天地會的秘密,與這些古老的符籙和命理息息相關。無名老道給了我們一條線索,但這條線索的背後,恐怕還隱藏著更深的謎。」
此刻,阿福忽然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臉上帶著一絲緊張的神色。「主公,隊伍已經全員集結,正準備撤離。」
林爽文點點頭,卻依然心神不寧。他知道,無論撤退的速度如何,清軍的追擊將會更加迅猛,他們無法長時間藏匿在這些隱秘的通道中。
「速速前行。」林爽文對阿福低聲道。
隨著隊伍繼續穿越鹿港的隱蔽巷道,清軍的追兵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然而,林爽文的心中,卻無法平靜。他知道,這場戰爭將不僅僅是物理上的對抗,還有更深層次的命運與陰謀在等待著他。而那個名為「戊戌熾杙」的符號,或許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關鍵。
當他回望著那片已經被戰火染紅的街道,林爽文的內心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將無所畏懼地走向這條充滿未知的道路。
清晨的曙光悄然照進了鹿港的街道,林爽文與他的隊伍雖然得以躲過一劫,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遠在京城,乾隆帝正在暗中調動兵力,企圖一舉掃平東南的叛亂。而更為詭譎的是,最近出現的密信,指向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敵人——那股在背後操控一切的神秘勢力。這一切,是否真如無名老道所預言的那樣?
隨著一場暗潮洶湧的陰謀即將揭開面紗,林爽文的命運,將再度與天地會、清朝的政治漩渦緊密交織,未來的路,隱匿著無數危險與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