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毒砂與渡鴉

林默盯著容器裡那些沉澱下來的、閃爍著詭異光澤的顆粒，如同盯著一窩毒蛇。他知道這東西危險，不僅僅是因為它的毒性，更因為它背後牽扯的勢力——巨石能源，流金城真正的龐然大物之一。直接拿去黑市兜售無異於自尋死路，消息很快就會傳回巨石能源耳中，到時候他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需要一個中間人，一個既有渠道處理這種「髒物」，又能守口如瓶的人。在沉滓區，這樣的人不多，而「老鴉」是其中最神秘也最可靠的一個。老鴉，沒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像烏鴉一樣，總能在別人忽略的角落找到有價值的「腐肉」。他經營著一家不起眼的廢品收購站，但暗地裡卻是沉滓區最大的地下情報販子和特殊物品掮客。據說，只要價錢合適，他甚至能弄到蜂巢區淘汰下來的軍用級義體零件。夜幕徹底降臨，沉滓區的有毒霧霾在劣質燈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光怪陸離的色彩。林默將裝有毒砂的容器小心翼翼地藏在一堆真正的廢料中，用破布蓋好，然後推著他那輛吱呀作響的破板車，朝老鴉的廢品站走去。廢品站位於沉滓區邊緣一個廢棄的地下管道入口處，入口狹窄，氣味更加難聞。老鴉是個乾瘦的老頭，總是穿著一件油膩的黑色長袍，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卻異常銳利，如同鷹隼。「什麼風把你這小耗子吹來了？」老鴉的聲音沙啞，像是生鏽的金屬摩擦。他正用一個老舊的放大鏡檢查著一塊電路板。林默沒有廢話，他知道老鴉不喜歡浪費時間。「鴉爺，有點『亮』東西，想請您過過眼。」他壓低聲音，用了黑市的行話，「亮」指的是見不得光但價值高的貨物。老鴉放下放大鏡，渾濁的眼珠轉向林默，審視了他片刻。「哦？有多亮？別是撿了塊發光的石頭就想來換糖吃。」林默從板車的隱蔽處取出那個容器，掀開布，推到老鴉面前。「巨石能源的新鮮貨，處理得不太乾淨。」看到容器裡的顆粒，老鴉臉上那萬年不變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他湊近了些，鼻子抽動了幾下，似乎在分辨氣味。他沒有直接觸碰，而是用一根細長的金屬探針撥弄了一下。「催化劑廢渣…而且是高純度的。小子，你膽子不小啊。」「活下去，膽子總得大點。」林默平靜地回答。老鴉沉默了，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他在評估風險和利潤。「這東西燙手。巨石能源的人要是知道…」「所以我才來找您，鴉爺。」林默說，「沉滓區，只有您能吃下這批貨，並且讓它消失得無聲無息。」老鴉瞇起眼睛：「你知道這東西的價錢嗎？」「黑市價，一克能換十個信用點。這裡大概有…」林默估算了一下，「五十克左右。」五百信用點，這對沉滓區的底層居民來說是一筆巨款，足以讓他幾個月不用再冒險拾荒。「五十克？」老鴉嗤笑一聲，「小子，你太小看巨石能源的吝嗇了。他們連處理費都想省，怎麼可能讓這麼多『好東西』流出來？這批貨純度有問題，而且混了不少雜質，處理起來麻煩。最多…」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三百點。而且，我要抽三成。」林默皺起眉頭。他知道老鴉在壓價，但他也明白，自己沒有太多討價還價的餘地。老鴉是唯一的渠道，而且，他需要這筆錢，不僅僅是為了生存。他想起那個被掩蓋的「事故」，想起那些死於非命的鄰居，他需要錢來打聽更多消息，需要錢來…武裝自己。「兩成。」林默討價還價，「而且，我需要一些額外的東西。」「哦？」老鴉挑眉。「我需要一些關於半年前，南區化工廠爆炸事故的資料，越詳細越好。特別是巨石能源在那次事故前後的動作。」林默的聲音很輕，但眼神卻異常堅定。老鴉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瘦弱的少年。「你在玩火，小子。那件事，知道太多沒好處。」「我只想知道真相。」老鴉沉默了更久，管道深處傳來滴水聲，格外清晰。「三百點，抽兩成，外加我知道的關於那次事故的所有情報。成交嗎？」「成交。」林默點頭。交易很快完成。老鴉收走了那罐危險的毒砂，林默則得到了一個裝有二百四十信用點的舊晶片卡，以及一個加密的數據棒。「小子，」老鴉在林默轉身離開時，忽然開口，「沉滓區就像這渾水，看得太清，容易淹死。有時候，裝糊塗才能活得長久。」林默沒有回頭，只是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可我不想像蟲子一樣活著，哪怕只能多看清一天。」他握緊了口袋裡的晶片卡和數據棒，消失在廢品站外的迷霧中。他知道，從他決定探尋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這二百四十點信用，是他踏上這條路的第一塊基石，而那根數據棒裡隱藏的，或許就是點燃復仇火焰的第一縷火星。接下來，他需要做的，是解讀數據棒裡的秘密，同時，更小心地活下去。因為他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不止一雙眼睛，開始注意到他這隻試圖爬出陰溝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