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h 1：玉米濃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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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穿著鐵灰色風衣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上台中市一棟老舊公寓的水泥樓梯。他的腳步穩重卻透著些許疲憊，每踏一步，似乎都費盡全身的力氣。
男子面容憔悴，鬢角已花白，雙眼陷入黑框眼鏡後，像是被生活挖空了光彩。外套下方垂著一袋全聯購物袋，裡頭晃動著方才買的物品。他的手腕微微泛紅、皮膚粗糙，像是被歲月搓磨出的痕跡。
他走到三樓，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自家鐵門旁，坐著一名瘦小的女孩。她蜷縮著身子，背靠牆壁，緊抱著書包，眼神閃爍不定，像是受驚的小動物。
她的外套薄得可憐，袖口磨損，拉鍊也斷了半截。那張幼小的臉頰透著一抹紅，彷彿冷風早已在上頭停留多時。
男子愣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掏出鑰匙打開鐵門。鑰匙聲響中，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叔叔好……」女孩小聲地開口，嗓音裡有些沙啞。
他沉默了幾秒，聲音沙啞：「怎麼會坐在這？妳家人呢？」
「忘記帶鑰匙……媽媽去上班，很晚才會回來……」
她的聲音更低了，幾乎聽不見。
男子看著她發紅的鼻尖與微微打哆嗦的模樣，喉頭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他撇開眼，低聲說：「這樣坐著太冷。要不要進來等一下？」
她猶豫了一下，肚子突然發出咕嚕聲。她臉瞬間漲紅，把頭埋得更低。
他沒有再多話，開門走進屋內，但腳步一頓，又回頭：「進來吧。」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脫下鞋子，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
屋子不大，家具老舊整齊。木頭地板有些吱嘎作響，牆上掛著幾張舊攝影作品，畫面灰白，如同歲月定格的記憶。
沿著牆邊是一張置於角落的書桌，書桌上堆著幾本舊書和一台筆電，空氣中帶著淡淡木頭與洗衣粉的味道。
「拖鞋在門邊。」
她點頭，聲音像蚊子：「謝謝叔叔……」
「妳叫什麼名字？」
「艾琦……媽媽叫我小琦。」
「小琦嗎？挺好的名字。我姓杜，大家都叫我老杜。」
老杜將塑膠袋放到書桌底下的置物籃裡，走進廚房。每一個動作都顯得謹慎緩慢，像是怕驚動什麼，又像是在壓抑內心某種難言的情緒。
他開始備料，從冰箱裡拿出馬鈴薯、洋蔥、火腿和牛奶，又從櫃子裡取出玉米罐頭和高湯塊。一切準備就緒後，他便開始沖洗馬鈴薯和廚具。
小琦坐在沙發邊緣，雙手緊抓著書包，目光怯怯地盯著忙碌的老杜。她的腳不時輕輕踢著地面，像在壓抑不安。
老杜將食材洗好後，俐落地用一把三德刀在流理台上處理。洋蔥、馬鈴薯跟火腿被老杜切成細丁，接著在鍋中融化奶油，轉中火爆香洋蔥，洋蔥丁在奶油中慢慢炒香，整個空間瀰漫出暖暖的味道。他吸了一口氣，動作頓了一下。
那味道，像是遙遠的記憶撫過心頭。
接著他將馬鈴薯丁、火腿丁與玉米粒一同下鍋炒香，倒入水與牛奶，最後丟入一小塊高湯塊，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不疾不徐。
「叔叔……」
他轉頭。
「好香喔……」她小聲說，語氣裡帶著難得的亮光。
他沒有回話，只是微微點頭，打開烤箱，將幾顆餐包放入。
小琦吸著香味，肚子再次發出一聲抗議的巨響。這次她沒有羞赧，因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米濃湯上。
老杜愣了一下，低頭看著鍋子，聲音淡淡的：「快好了。幫我把桌上的碗筷擺一擺吧，抽屜裡有。」
小琦點點頭，手腳俐落地完成任務，甚至細心地加上隔熱墊。
「真懂事。」他小聲說，「我還沒提醒妳隔熱墊。」
「我在家也會幫忙擺桌子，媽媽很忙……」她的語氣裡透著一種過於早熟的自豪。
老杜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手指微微顫抖。
他將湯盛進碗裡，灑了點黑胡椒，遞給她。
「趁熱喝，天冷，暖身體。」
她喝了一口，眼睛瞪大：「好好喝喔！」
老杜端出一籃熱騰騰的小餐包，示範著把麵包沾湯吃：「這樣吃更棒。」
小琦跟著照做，沾著濃湯的大餐包一入口，臉上立馬露出滿足的笑容。
「可以再喝一碗嗎？」
他點頭：「自己舀。」
小琦小心翼翼地將湯勺舀起，又撒了些黑胡椒──結果撒太多了。
湯面一片黑，嚇得她差點哭出來。
老杜遞上湯匙：「沒事，撈掉就好。」
小小的哭臉立刻破涕為笑。
飯後，她在書桌前寫功課，他洗碗，動作安靜有序。
洗完，老杜透過廚房窗戶往外看，發現隔壁仍然沒有人回家。
於是他擦乾雙手，在便條紙上寫了幾個字：「今晚小琦在我家，請敲門來接。老杜。」然後出門把便條紙掛在隔壁的門把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做完作業的小琦已蓋著毛毯在沙發上睡著了。
老杜坐在沙發一角，捧著茶杯，望著牆上的老照片發呆。
半夜，一陣細微的敲門聲響起。
他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見一名滿臉疲憊的清瘦女子，神情有些緊張，雙手緊緊交握。
「我是小琦的媽媽，艾爾莎……請問她在這嗎？」
他點點頭，開了門。
她進屋，看見熟睡的女兒，眼眶紅了。
「真的……非常感謝你……」
他只是微微搖頭。
「我工作不穩定，常常晚歸……她也習慣自己等……」
「她很懂事。」他說。
他頓了頓，忽然問：「吃晚餐了嗎？」
她愣住，搖搖頭。
「濃湯還有，帶一點回去。鍋子明天還我就好。」
她愣了一下，低聲說：「謝謝你。」
他點頭。
「叫小琦起床吧。」
艾爾莎喚醒熟睡中的女兒，小琦睜眼看見媽媽，便高興地撲上去。
艾爾莎抱著女兒，溫和地說道：
「叔叔照顧妳一晚，該說什麼？」
「謝謝叔叔！湯超好喝！」
小小的臉帶著發自真心的開心笑容。
老杜不禁輕輕地勾了勾嘴角，點頭。
母女穿上外套準備回家，而老杜站在門口，目送她們離開。
正要關門時，小琦轉頭看向叔叔，怯生生地問道：「叔叔，我明天可以再來吃飯嗎？」
那一刻，老杜心裡彷彿被什麼悄悄地撞了一下。
他頓了幾秒，點頭：「可以。」
門關上後，他站在原地很久，轉身走向書桌，從底下的置物籃裡提出塑膠袋。
裡頭，是幾塊摺好的塑膠布和一條童軍繩。
他凝視著那袋內容物許久，最終將塑膠袋跟內容物收起來，慎重地放進儲物櫃深處。
然後他走向沙發，坐下，仰頭望著天花板。
「明天……煮什麼好呢？」
屋內第一次在屋主獨處時，有了不同於寂靜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卻在空氣裡，留下一點說不清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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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貓貓 / Mr. Mu
2025/05/3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