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家、靈之寄託

蘇東坡的生命中,有三位重要的女性:髮妻王弗、繼室王閏之,以及侍妾王朝雲,這三段情感加起來,構築了他人生中完美的親密關係。對於蘇東坡而言,能在年少時獲得愛情的滋養,中年時擁有生活的支撐,晚年時得到精神的陪伴,已是上天最大的眷顧。
髮妻王弗:我不常想起你,但從沒有一刻忘記

王弗是蘇東坡的第一任妻子,她在十六歲時嫁給他,並陪伴他度過了青春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光,但不幸在二十七歲便去世了。她離世十年後,蘇東坡在密州的寒冬深夜夢見她,寫下了感人至深的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詞中「不思量。自難忘」一句,深刻地表達了這份刻骨銘心的愛意,雖然不經常想起,但從未有一刻忘記。蘇東坡在為亡妻寫的墓志銘中提到,王弗是一位聰敏而文靜的女子,她起初隱瞞了自己識字,但後來會在他讀書時坐在一旁,若他偶爾忘記內容,她竟能記得。王弗在世時,也曾在屏風後聽蘇東坡與人聊天,並在事後提醒他,指出有些朋友是因有所求而來套近乎,這份建議後來很多都被證實是正確的。她就像是蘇東坡青春裡的一張書籤,他懷念她,也懷念那段再也回不來的時光。
繼室王閏之:撐起蘇東坡生活,最重要的女人

王閏之是王弗的堂妹,她接替了王弗,陪伴蘇東坡的時間最長,從他三十三歲到五十八歲,度過了他人生中最坎坷與繁華的歲月。她從家鄉到京城,輾轉杭州、密州、徐州、湖州,並抱持著蘇東坡度過了黃州人生低谷期。雖然王閏之不像王弗那樣飽讀詩書,她更像是一位擅長家務、炊茶採桑的農婦,但她對蘇東坡至關重要。她對亡姐的兒子蘇邁和她自己所生的孩子,都視如己出,一視同仁。在烏台詩案爆發時,王閏之曾因恐懼丈夫因文獲罪,將家中書籍文字燒毀了七八成,以保護家人,展現了強大的母性力量。蘇東坡在黃州生活破敗,她就像一家之主,無論在衣食住行上都堅持傳統禮節,以不變應萬變,扛起了生活的一切。她處變不驚、堅持原則的品性,連蘇轍都極為敬佩,認為是天生的,不是後天學習可得。她不僅給蘇東坡送飯到田間,還會在蘇東坡需要的時候,預先備好酒以應不時之需。蘇東坡稱她為「老妻」,這稱呼指向的不是風花雪月,而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她提供了蘇東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糧食」。
侍妾王朝雲:惟有朝雲能識我

王朝雲在蘇東坡晚年時,給予了他精神上的寄託與陪伴。她是在蘇東坡三十九歲時來到蘇家的杭州人。她眉目姣好,能歌善舞,「朝雲」這個名字也是蘇東坡取的,將她比作巫山神女。王朝雲被認為是蘇東坡的知己,這主要源於一個著名的故事:當蘇東坡問侍女自己腹中裝的是什麼時,王朝雲半帶調侃地回答:「學士啊,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這句話,真正洞見了蘇東坡的個性與命運。在蘇東坡被貶至瘴厲橫行的惠州時,家中的侍女多已辭去,唯有王朝雲執意跟隨,承擔起主婦的責任,並成為蘇東坡精神路上的共修者,跟隨比丘尼義衝學佛。蘇東坡因此將她比作《維摩詰經》裡散花的天女。王朝雲臨終前,對蘇東坡留下了《金剛經》的四句偈:「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展現了對生命的透徹了悟。王朝雲死後,蘇東坡為她建了六如亭,並終生不再聽她生前最愛唱的那首《蝶戀花·春景》,因為她常在唱到「天涯何處無芳草」時潸然淚下,懂得他故作豁達背後的深情。蘇東坡為她寫下了楹聯:「不合時宜,惟有朝雲能識我」,感嘆紅顏易得,知己難求。
這三位女性,分別滿足了蘇東坡人生不同階段的需求:王弗是青春的愛戀;王閏之是生活的基石;王朝雲是靈魂的知己。有此三段情感,加起來便是完美的親密關係。

(這份總結就像一幅長卷,王弗是卷首的浪漫詩篇,王閏之是卷中的穩固畫軸,而王朝雲則是卷末的禪宗偈語,共同成就了蘇東坡跌宕起伏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