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都緊緊地盯在監控螢幕上，追蹤著這個不速之客的後續行蹤。
「聯繫交管，告知疑似黑色麵包車涉嫌非法中轉活動，請求在主要路口設置臨時路障，並派出單位攔截。」按下對講機，我一邊下達命令，一邊迅速給外面幾個可信的執行隊伍發出秘密指令。
這些隊伍平時負責替我們掩護或執行突發方案，彼此間有默契，懂得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行動。他們收到指令後像是馬上履行一項早已熟悉的儀式，車燈閃爍，方向盤轉動。畫面中，黑色麵包車在市區主幹道上行進，速度不快，但穩定。
我們透過城市攝像頭、路口的紅綠燈監控，甚至在某一段用無人機進行低空偵察，將車子一路壓制在視野之內。它沒有直接嘗試逃脫的動作，反而像是一個游刃有餘的司機，知道城市的節奏以及如何在車流中融入而不被察覺。
正當我們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主動權，事情又一次朝著讓人始料未及的方向轉去。黑色麵包車在靠近一個十字路口時，突然從側邊竄出另外兩輛同款的小貨車，兩車乍看之下像是普通的城市物流車，但這個巧合卻令人不寒而慄。那三車隊列配合默契，緩慢地將路口的車流分割，像是在以極為技巧性的方式為黑色麵包車清路。
這一幕讓我心頭一緊：我們精心設計的陷阱該不會就這樣被破解吧？
同時，心裡也不免升起疑惑，這可能不是一個簡單的接應或補給行動，而是一個有組織且具規模的運作，可對方又是從哪邊知曉我方的計劃的？
另外，夜鴉的地面力量，或至少與其合作的勢力－－已經有了能夠在市區內快速調動資源來掩護或協助其人員撤離的能力，這是否表示，在我們行動的期間，有些事情也被對方掌握了？如果是，這就意味著當我們正面攔截時，極可能會引發一場在城市主幹道上的公然衝突，甚至可能傷及無辜。
「撤回監視，改成監控上線跟蹤！」我迅速下達了新指令：「不要跟上去引發追逐，遠距離監控資訊回傳，追蹤車隊行進路線。塔莎，儘快把車牌註記，並試著從車輛上的電子信號或者周遭的停車監控找出任何可利用的痕跡。愛麗絲，人手方面由你安排，準備在城市的監控死角對留下來的那個女的採取進一步控制，我們不能再給對方有介入空間了。如果她在找機會逃脫，那我們必須立刻投入人手，絕不可以損失這次的機會。」
我們將所有的行動節奏轉變為情報的收集與分析，將硬碰硬的風險放在後方。
我顧不得那種失去即時抓捕機會的沮喪，因為我知道情報的價值往往遠大於一次街頭追逐可能帶來的轟動。只要能夠把這那個女的抓到，就可能得到破局點。
至於那三臺車，我已經懶得去管了，這麼明顯的誘餌作戰，追蹤下去也是枉然。當然，也不是說就這麼放棄了，後續我還是叫了一位小弟進行追蹤，並讓小弟把對方一路上的軌跡連接起來，最後給我做個統整，畢竟，若真查到了什麼，或是從中獲得夜鴉更重要的聯絡點，那也能為我們贏得有用的籌碼。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我們像是一台精密運作的情報機器，所有的人力、鏡頭、頻道都被調到最高效能。城市的監控系統被我們像鋪開的一張帆布，把黑色麵包車與那三輛小貨車的行進路線連成一條線。那條線通過了幾個不起眼的倉儲區、兩個工業區和一個郊區的物流中心。每一個停靠點的時間幾乎都與我們事先知道的夜鴉轉運節點吻合。
「在郊區那個物流中心，他們停留了約十五分鐘。」負責監視的小弟報告道。
塔莎一聽，急忙調取附近的監控畫面，馬上補充：「那裡有監視畫面，車隊進去後有員工出來將幾個大箱子搬上大貨車，但有一個箱子在搬運時露出了一個角落，裡面見到的是金屬表面和一個類似電子設備的外殼。我暫時還看不到更詳細的東西，但根據光學圖像，裡面有可能是通訊器或是辨識用的硬體模組，我記得……里卡諾他們常用的就是這一款。」
「「什麼！？」」我跟愛麗絲被這句話給同時吸引了注意力。
這種發現讓我們都感到有些興奮，因為那代表著我們或許能從中找到夜鴉與里卡諾之間具體的物理連結。更重要的是，物資轉運的路徑和時間可以揭示出夜鴉背後的整個團隊體系，這些才是我們真正需要切斷或利用的目標。
但在我心底，仍舊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回響，提醒著我不要被短暫的勝利沖昏頭腦。夜鴉已展示出高度的適應性與城市運作的熟悉，他們的每一步安排都有備而來。這種對抗不像是兩支軍隊在戰場上的火拼，而更像是兩個棋手在黑白格裡下著抽象且陰冷的棋。
我們在郊區的物流中心內開始埋點，從遠處以微型攝影機與偵聽裝置收集那堆箱子裡傳出的無線電訊號。塔莎利用幾個常用的分析法，嘗試把那箱裝著電子外殼的設備與資料庫中已知的加密協議對比。與此同時，我們也請了一位曾在軍方服役的老朋友出面協助判斷物理裝置的型號與用途，他在視訊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低聲說道：「這不是普通的通訊器材，這類東西有可能是一種近距離驗證器，能在無線環境中傳送加密簽章，快速驗證接觸方的身份。這種裝置雖小，但能在實地交接時非常有用。」
這句話就像一道閃電劈進我的腦海：夜鴉除了收割線索與金流，他們還在建立一套能讓線下接觸維持高度安全性的驗證網絡。這套系統若是真正運作成熟，便能讓他們在面對我們這種以資訊為武器的監視時，透過實地的物理驗證與加密簽章快速認可接觸者的真偽，進而降低被植入假資訊的機率。
我的手在桌上摩挲著，好似再撫摸通往對方的無形的線，像是在感受它的溫度。我們必須在這條路徑中找到突破口，不論是攔截未加密的簽章、散布干擾訊號，甚至勾引夜鴉以為他們掌控了情勢而露出更多的破綻。
現在，我們已經取得了勝利的苗頭了，只要繼續下去，那麼就一定能……
這一切都需要時間與耐心，還有一個極具冒險性但可能奏效的計畫：我們要讓夜鴉在他們自以為安全的交接地點上，對著我們暴露更多。
以目前對方表現出來的部分去判斷，我有這個自信，以他們傲慢的態度，只要抓準了這次的空檔，予以反擊，可能就是我們最好的利刃。
接下來，在偵察及情報的累積中，我們發現那乘載電子設備的箱子並非隨機投遞，而是在某個倉儲區做了短暫停留後，又被分派往城市多個小型接應點。這種分發模式呈現出一種去中心化的供應鏈，像是把容易被查到的核心點分散化，降低整體系統被摧毀的風險。這也意味著我們若只盯著某一個節點，很容易被對方的迷霧掩蓋。
「所以是……碰巧？」我這麼想著，可又甩了甩頭，不、不會這麼簡單，畢竟時間太過湊巧了，也就是說，我們還漏了什麼沒有注意到的東西。
愛麗絲在指揮室裡敲下幾個新的指令，她的語氣裡帶著一貫的冷靜。
「我們不能就地爆破或攔截，因為那會觸發連鎖反應。相反地，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沿著這條分發路線悄悄布置我方的觀察點，像釘子一樣固定在每一個小型接應點上。等夜鴉下一次進行發放時，我們就能夠逐漸收集到整體的網絡拓撲圖。」
這是一個耗時的計畫，但如果成功，獲得的資訊將足以讓我們從根本上削弱對方的地面運營。我心裡默默點頭，知道這是唯一長久且安全的方式。以時間換取情報，以情報換取制衡，這是我們能在看不見的戰場上運作的最佳策略。
接下來，我們順著對方的行進路線，在那條已經勾勒出模糊樣貌的供應線路上逐點布置監控與滲透。這不是大張旗鼓的行動，而是一場纖細的拔河：我們要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將監視點像釘子一般固定在每一個可能被利用的倉庫、轉運點與小店門口。指揮室內外形成兩條同步運作的時間軸——一條是線上的信號追蹤，一條是地面的眼睛與耳朵。
在布置的過程中，我們逐漸拼湊出一個更清晰的輪廓。那台黑色麵包車並非一個獨立的交通工具，而是一條由數個私人物流公司掩護的移動路線，這些公司看似合法但背後有著複雜的中間人網絡。
更重要的是，夜鴉的物流節點並非集中在某一區域，而是散布在城市的邊緣地帶——老工業區、臨時倉庫群、少人經過的社區小巷，這些地方共同構成了一張對外看似不起眼、實際高度防禦的供應網。
我們的滲透並沒有馬上帶來決定性的突破，但每次的部屬都能帶來新的小發現。就譬如：一個倉庫門前習慣性出現的外送員、某個不起眼美髮店裡常來的中年男子、只在夜間才在工業區巡邏的特定保全公司，每一個細節都是拼圖的一角。
塔莎像個機器般把每一個發現放進資料庫，經由關聯算法與時間序列分析，慢慢地構築出那張我們需要的網絡拓撲。當我們把這些碎片拼成更大的圖像時，夜鴉露出的並非一個強大而集中的怪獸，而是一個高度分散、靈活運作的群體：他們把實體資源分散到多個小點，以避免一次性的致命打擊，並且利用城市的日常物流習慣來掩藏自身。
「叫什麼夜鴉呀……這根本是群蜂。」我忍不住的吐槽道。
「可，這種方式很聰明。」愛麗絲看事情的角度則不同，反而瞇起了眼睛，仔細的研究著我們分析出來的結果。
正是在這個階段，我們得到了另一條關鍵線索——一位被我們稱作「小潘」的地下線人傳來的一條消息。小潘曾經在目前里卡諾手下所藏身的地域周邊做過小額金流清洗的打手，與多個物流公司有過短暫的接觸。他在匿名信中寫道：有一個頗具名聲的中間商，專門將高風險貨物拆分成小批量、以低調的貨運名義分派到城市各處，然後由被培訓過的“地勤”在約定的暗號下完成最後一段運輸。這個中間商不是指實體公司，而是指一套運作方式——就像一個穿著合法外衣的幽靈。
小潘提供的這個概念讓我們豁然開朗，夜鴉之所以能在城市中長期運作而不被發現，很大部分來自於這個所謂的中間商的掩護，又或者，他們就是這個中間商的一員。
於是我們把策略調整為兩條並行線：一以滲透到中間商的行銷路線裡的關鍵節點（比如分貨的倉庫、熟悉地形的地勤），另一條則以偽情報誘導對方自己暴露運作習性。
在設計偽情報的過程中，我們參考了那次在書店外的交易細節，重新編寫了誘餌內容。不是單純的金流或文件，而是一套更具誘惑性的“可用工具”：一枚聲稱能催化某種交易信任的硬體驗證器（當然是假造的）、一批看似能提升線下驗證效率的小型通訊器材，以及一名被精心包裝成“里卡諾內線”的假身份資料。這些東西連同我們早已準備好的交易線路，被設為第二輪誘餌，目標是讓夜鴉主動在灰框的網絡裡動用自己更核心的補給路線。
同時，我們在城市幾處預先布置好觀察小隊，這些小隊成員大多是我們過去曾合作過的自由職業者或街頭熟面孔——咖啡店老闆、小貨車司機、夜班保全等。
這些人被挑選來是因為他們容易融入地方生活，且在城市的特定地帶頻繁出現。他們的任務是悄悄監視貨物流向，並在看到與我們誘餌特徵相符的車輛或人員時立刻回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