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著東方人的臉孔,烏黑的頭髮、微厚的唇、身材纖瘦卻不顯病態,略暗的膚色與簡陋的穿著看似髒亂,卻遮掩不了她潔白無瑕的心。
已經畢業三年,陳舊的回憶在書房被珍藏,但她不善翻閱,只是拿起破爛不堪的小學制服(或稱抹布),簡單地擦著、抹著,敷衍著難忍灰塵的母親,她喜歡時間的味道,雖然刺鼻,但只要不帶情感地嗅過,很快就習慣了,她心想:
「要是人生可以這麼敷衍就好了。」
飄忽的視線停留在抽屜的生鏽鐵盒,碰撞的凹痕讓美麗的花紋更顯無規,她拾起鐵盒並坐在床邊,盒內裝滿了就讀市區小學時的照片,她順手翻著翻著,卻在一張缺角的照片前停下,那是位眼掛新月的女孩,手握一朵梔子花,女孩不懂花語,單單愛著花的潔淨、坦白,就像她的心,只是她已不再亮眼,慢慢地枯萎、焦黃,就像胸前的乾花。
她將乾花收進鐵盒,卻忘了取出快樂,她伸手拂過抑鬱的肌膚,這不是歲月的摧殘,而是不斷癒合的疤,她早已忘記如何流淚,卻還掛著小時候那帶點朝氣的微笑。
其實「希望」是非常銳利的,捧在手心或擁入懷中都需要勇氣,她是個勇敢的人,明知帶刺卻仍溫柔地擁抱;她不是個堅強的人,明知結局卻仍讓血流到最後一刻,她不再努力地活著,也不用力去死,因為那些都太做作了。
勒龐說得對,愈模糊的話語,愈具有力量,譬如自由;譬如平等;譬如「我愛你」。
那是人們還以誠相待的年代,炎熱的夏日午後蟬鳴嘈雜,卻為寧靜的山邊小村添了點顏色,像這樣開門即見農田的地方不多了,繫心於此的夢想也不多了。
昨夜的辛勞還盤踞在腦中,但鬧鐘迫使她拎起自己,用緩慢的梳理表達微弱的抗議,早餐是起司蛋吐司,她咬了一口便帶出門,距離上課還有半小時,她喜歡緩緩地踏著晨光,咀嚼著昨天的回憶,再嚥下美好的部分。
人都憧憬過自由的大學生活,她也不例外,銳利的升學制度,早就劃傷了所有想要飛翔的孩子,一塊塊乾淨的海綿排排坐,等著被注射所謂的未來,即便再樂觀,也無法在沈重的一貫教育下毫髮無傷。
可惜,我們都沒有悖反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