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均一年前曾把倪信帶到他的房子度過一夜,那晚他確實想向倪信表白,如果表白後反應不錯的話,順便說想與他一起養育念保。
可惜後來提到了阿司,小均當下取消計劃。
他恨阿司害他失去正常人生,無預警提到這個人,小均情緒激動。
一想到要和倪信交往,繼而成為倪念保的另一個爸爸,再拿倪念保跟副總交換入睡的籌碼⋯⋯這條路真的好遠,還是等自己狀況大好再挑戰。
他就繼續當他失眠紀錄的最高保持人,最糟糕就已經這樣,還能被怎麼樣?
一年後他又來找倪信了。這次他的狀況更糟,離適合告白的“狀況大好”目標更遙遠了。
上次趁全家人出國旅行找倪信,大膽從療養院溜出來,當然是讓副總趁機好好修理他。
這次的離家出走,就不只是被修理這麼簡單的事,全世界失眠的人那麼多,偏偏他的失眠症只有副總能舒緩,離家出走多麼嚴重的犯規,回不去的他,失眠從此無藥可醫,想到這裡他完全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看著辦。
「小均,我衣服借你,你先去洗個澡,今天睡我房間?」
「還有熱水嗎?」
倪信隨手遞來保溫杯,小均握在手心覺得很溫暖。
「為什麼你消失了一年,一出現就跟我說你離家出走了?」
小均沉默不作聲,倪信好像靠他太近了,他強忍難受的感覺。
小均一大早上門找倪信,無奈倪信今天行程滿檔,只好先把小均丟家裡,晚上回家才有空詢問小均究竟發生什麼事。
一年前他們還不需要離得那麼遠,算了,還是找罐安眠藥或是找把刀子比較實在,小均已經管不了跟外人距離遠近這種小事,他好幾天沒睡了,又不能回家求副總,乾脆自我了斷⋯⋯可惜現在還不能,這幾天註定要遇到那個叫”齊司“的人,連逃避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年倪信做了很多改變,他記得小均來找他頭一件事就是向他討熱水,從此他隨身攜帶保溫瓶,就算小均突然出現也不必擔心沒熱水喝。
倪信也隨時準備幾張大鈔擺皮夾,小均真的很會跟他借錢,但倪信不再計較鈔票有去無回。
這段時間,倪信與主唱男友分手了,目前倪信身兼多職,團長兼吉他手兼主唱,樂團缺主唱他努力尋找適合人選,至於樂團主唱是誰,對倪信個人不再重要,因為小均已經成為他心中的主唱,他想再跟私人主唱告白,就算小均始終缺席。
「信,我可能要在你家借住幾天,今晚我能睡地板嗎?」
「我的床借你睡?我可以去我爸房間睡,我爸的床可以睡三個人,我兒子也還沒長到兩百公分。」
小均思考了一下,咬了咬牙:
「還是我跟你擠一張床。」
倪信一聽,從晚上十點就開始期待同床時光,他先跟小均在客廳看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你那天不是說要唱歌給我聽,後來我們彈了一夜的琴,我什麼歌也沒聽到。」
小均感覺得出倪信的期待,可是他已經不是一年前的小均了。
他對自己更絕望,對命運更無能為力,何況他好幾天沒睡,再不睡他恐怕撐不到阿司出現,倪信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
「有沒有酒?」
當然有,自從小均消失後,倪信隨時在冰箱藏了兩罐酒,甚至酒鬼似的隨身攜帶酒飲,他曾怨恨小均為什麼不再出現,今天等到了小均,那團怨氣突然之間煙消雲散。
小均喝了酒,閉上眼睛,正打算開口清唱。
「你為什麼要閉上眼睛?」
廢話,因為你有可能越靠越近啊,不想被我推開的話,你最好再找條繩子綑住我。
小均不理他,死閉眼隨便挑了冰島樂團Sigur Rós – () 專輯裡的冷門歌敷衍了事。
想不到他唱的正是倪信很喜歡的地下樂團早期的作品,他們的品味如此相近,倪信身體慢慢靠近。
小均很會唱歌,是倪信歷任主唱男友中唱的最好的,他的音質很清亮,還很乾淨,有種學生氣息,帶點屬於個人獨特的憂傷,對,跟他的琴聲一樣染著一層憂傷,倪信終於情不自禁在客廳吻了小均。
小均這次有心理準備了,他感覺得出倪信很想靠近他,小均也打算當他的女朋友或男朋友之類的,好不容易有人願意收留他,小均提醒自己別再搞砸。
吻了幾秒,小均還是推開他了,他喜歡倪信這個人,問題是他的身體很不合作,也不知道副總為什麼這樣搞他?或者人家沒那麼神通廣大,是他自己造成的也不一定。
小均寧可希望是後者,否則身體距離的障礙會讓他無法戀愛,總不能每次想跟心愛的人摟摟抱抱還得看副總的心情。
睡覺看她臉色已經夠糟了,他可不想讓她知道他幾點幾分又想抱誰了。
「小均,我明天一早有排課,我們先睡吧。」倪信雖然被小均推開,到底還是吻到他了,心情還不錯。
「這是你的初吻嗎?」倪信追問一句。
「是同性初吻啊。」
小均心想,明天兩人從房間走出來,倪信該不會還問他:
”這是你的初夜嗎?“
跟女人談過戀愛,下場很慘,如果對象是倪信的話會怎麼樣?
可是⋯⋯我不是同志,別這樣搞我啊⋯⋯。
小均忐忑上了倪信的床,早知道就應該蒙著眼睛走進來,小均嘖了一聲,立刻跳床。
「怎麼了?」
「你不是畢業很久了,為什麼不把這些書扔掉?」
「我這幾年有考慮過要不要考個研究所,心理諮商師的工作好像比較穩定⋯⋯。」
「你暫時先別管我,繼續睡你的吧。」小均打算閉著眼睛在床邊站一夜。
「你這樣是什麼意思?我房間太亂?床不夠豪華?還是心理諮商師配不上集團接班人?」
別再提心理諮商這幾個字了,你為什麼整個房間都是心理學的書啊,你不是音樂人嗎?擺一堆黑膠唱片也好啊。
小均忍不住蹲在地上乾嘔,倪信愣了一下,靜默了很久突然冷笑:
「我終於知道你想表達什麼了,放心,我雖然跟你弟一樣都喜歡男人,但我不值得你這個家族繼承人對我作嘔。」
房間留給了小均,倪信拿了機車鑰匙開了門,也不知道跑去哪裡了。
喂,倪信,你回來啊!
把床留給我簡直是暴殄天物,沒經過副總處理我根本睡不著,你能睡的人怎麼不好好睡?還是把機車借給我,我們交換一下吧⋯⋯。
小均擦完地板後,火速逃出倪信房間,他感覺倪信想和他談戀愛,小均一直很渴望被人愛,兩人在音樂上非常契合,也難得有人不嫌棄他的精神狀況。
可是也別這樣逼他啊,先把那些書收起來,然後⋯⋯我也不知道跟男人該怎麼辦事,至少先確定我們的手牽得起來吧。
牽手?他想不起來曾經牽過誰的手,他忍著自己的極限,慢慢牽住自己的手。
第一個跟他牽手的人會是誰?男的女的?喜歡彈琴嗎?愛看什麼書?叫什麼名字?是倪信嗎?會不會也討厭他元技第三代的身分?
現在的小均還不知道:不久後第一個牽手對象會出現,還會讓他吐血到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