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近年來有個傳言,說有些魙鬼不會吞食鬼民,但會將他們撕成碎片。有些鬼差認為這不是初生魙鬼因無法自控所為之事,而是有意為之的犯案,主張加重其刑,但目前尚無定論。蘇闍或是遇上了這樣的魙鬼,也未可知。
「都衙捎了信來,那個蘇闍,可能是被『俑』所殺。」
「俑?不是魙麼?」梁燕織皺起眉頭,兩隻眼睛在禹老爺子和鬼八身上輪番看了兩眼,見他們對「魙」這個字都沒有反應,之後方才問道:「老爺子說的『俑』是……是那個用寒林屍土燒造的『俑片』麼?」
鬼八點了點頭。
「但是……但是俑片不是都很零碎,一塊一塊的麼?」梁燕織十分困惑地問道:「能動手殺掉一個夜叉的『俑』……是完整的麼?」
「可能是。」禹老爺子說話的神情似笑非笑,像是讚許,又像是看著小孩子胡鬧。只見他慢條斯理地從袖裡拿出一隻筋骨分明的黑色大手,放在桌上。
那是一隻夜叉的右手,齊腕而斷,五指俱全,肌膚還帶著光澤,彷彿才從某個夜叉身上斲砍下來。梁燕織看著它,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妳方才問的,就是都衙和鬼緝司想不明白的問題。」禹老爺子道:「這隻手是都衙仵作從蘇闍家中的魂屍碎片拼出來的,但不是魂屍,而是俑片。而且這不是一般的俑片,只要把兩塊原本相連的碎片對上,它就會自行『癒合』,中間完全沒有縫合痕跡。」
梁燕織一驚,低下頭去,仔細地看著那腕上的斷面。
「這俑造得很是精巧,仵作另外還拼出了一些部位,只是中間有些地方太過破碎,還未能合上。目前已經拼出來的部分,和蘇闍長得一模一樣,這個俑師甚至還做了他手上的臂環。」禹老爺子道:「老游已然上報鬼王,鬼王說了,要鬼緝司查明這俑的來歷。」
這話聽得梁燕織心頭一驚。禹老爺子口中的「老游」是酆都都衙的都尹游啟唐,這案子不管是在都衙還是在鬼緝司,都還一般,報到鬼王那裡去……這尊大佛向來喜怒無常,究竟想做些什麼,還真不好拿捏。
而且,就她所知,這個案子原是由都衙捕役賀蘭翔負責的。賀蘭翔與鬼緝司有些淵源,她也認識,他今日不在,就這麼一聲招呼沒打地把案子接過來,她總覺得心裡有些彆扭。
「這不是賀蘭的案子麼?」梁燕織問:「他也是鬼緝司……」
「這妳別管。」禹老爺子道:「案子已經交代過來了,就算他有話說,我來處理便是。」
梁燕織看了禹老爺子一眼,又看了鬼八一眼,沒說話。
禹老爺子慢條斯理地將那朵剛剪下來的五衰菊往梁燕織跟前一推。
「燕子,妳若想轉世投胎,這案便不必查了。但若妳想在鬼緝司待下去,就去查清楚這俑是怎麼做的。」禹老爺子道:「如果能抓到這個俑師更好,鬼王想見活口。」
「此案……都衙那邊可還有什麼眉目麼?」梁燕織問。
「目前只知道這俑應該不是在酆都燒製的。」禹老爺子道:「我和老游聊過,他覺得這俑可能是用活物燒製。」
「活物?」梁燕織一驚,看了禹老爺子和鬼八一眼。「拿,拿活的夜叉去燒麼?這……」
「夜叉的色身與裸虫的肉身不同,妳應該知道吧?至於拿個活夜叉去燒,能不能燒出俑來,老游覺得可以,他家的仵作和我倒不這麼認為。」禹老爺子道:「到底是怎麼燒的,就讓妳去查了。」
「是……」梁燕織不無猶豫地點了點頭。
「這是妳的第一個案子,鬼八會跟在妳身邊監看。」禹老爺子看著她,表情稱得上慈和。「這朵五衰菊是個表記,鬼八若是出手相助於你,花瓣就會落下,要是花瓣掉光了,即便案件查明,也表示妳沒這個機緣,到時妳便上酆都報到,我讓老游給妳安排個好人家投胎。」
看著那朵五衰菊,梁燕織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案子非比尋常,是個可能左右她未來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輩子的機會。
「老爺子放心,」她伸手拿起那朵五衰菊。「燕子自當盡力而為。」
「要從哪下手,想到了嗎?」禹老爺子問。
梁燕織想了想。
她想去都衙找賀蘭翔,問問這案子到底有什麼古怪,但總覺得眼下的時機有些不對。話說回來,她對「俑片」實在不大了解,或許該先去確認一下,以此為業的俑師是否真能燒出完整的「俑」來。
想到此處,她抬起頭來,道:「既然這俑不是酆都的俑師燒製的,燕子想去寒林看看。」
「去寒林?」
「是。」梁燕織道:「聽說寒林有個『白骨大宅』,只要出得起價,什麼樣的俑片都燒。燕子想去那裡看看。」
「這樣啊。」禹老爺子看了站在門邊的鬼八一眼。「你覺得呢?鬼八?」
鬼八看了梁燕織一眼,不置可否地道:「妳要去寒林?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