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以洋覺得自己當年獨自離家北上唸書都沒這麼難過。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跟家人爭吵過,考上高中的時候,他就覺悟從此要離開家人,離開自己熟悉的一切獨立生活。
然後他遇見了春秋跟冬海,覺得他們是上天賜給他,除了家人以外最珍貴的,但是現在他卻和春秋起了衝突。
他邊哭邊衝出大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當年離家都沒那麼無助而且茫然。
抹著眼淚邊走邊想,卻怎麼也放心不下小宛,最後還是搭車去學校,沿路都在思考到底怎麼做春秋才會開心,卻又能對小宛有幫助。
雖然一個人在這裏胡亂想不可能有結論,但也沒有辦法不去想,他擔心春秋是不是生氣了,還是被自己的話傷到,他並不是真的討厭春秋,可是卻像小學生一樣說出那種話。
長嘆了口氣,再抹掉一直要滾出來的眼淚,下公車走進學校。
才進門就看見小宛在那裏晃來晃去,沒有像平常一樣待在溫室或是實驗室。
他趕忙跑過去,「小宛,妳沒事嗎?」
「嗯……」小宛只是拉著他的衣袖,神情看起來居然有點擔心。
「妳在擔心我嗎?」陸以洋還是覺得眼淚一直要掉下來,卻還是笑了出來。「謝謝妳,我沒事。」
他拉起小宛的手笑著,「走吧,我們去流浪好了。」
他們在校園中隨意亂走,他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裏去,現在不能回家,也不能把小宛帶回老家,去投靠學長們……應該也不行……
他把頭垂得更低,心裏很沮喪,也沒臉去找高懷天……要怎麼告訴他自己還是做了答應他不會做的事……
槐愔……槐愔的話……去槐愔家比睡實驗室好。
陸以洋回頭看著小宛。「我們去槐愔家好不好,曉甜雖然說話有點毒,但其實人很好的,妳可以跟她做朋友。」
「嗯。」
聽小宛應了聲,陸以洋安心的拉著她的手,往杜槐愔家去。
時間已經有點晚了,幸好趕上末班公車,走進那棟破舊的公寓,爬上樓推開門的時候,發現燈居然是亮的。
咦?我昨天燈沒關嗎?
陸以洋從後門走進去,聽見亭亭帶著啜泣的聲音。
「可是……我不想走……我想留在你身邊……」
「乖,妳要聽話,乖乖跟爸爸走,等下一世妳再來做我親妹妹好不好?」
「你騙我……我知道你是第三世了,你下一世就要去工作……那我也要去工作,我也是你們家的人不是嗎?」
「亭亭!不准這麼說,妳知道有多少人在努力,就為了讓妳可以過正常生活嗎?」
聽起來是亭亭跟槐愔的爭執,陸以洋也沒特別迴避,他猜應該在自己走進來的時候,槐愔就發現了。
亭亭哭著,「……我知道………等明天……明天我就走,我有一件事想做……明天你來送我好不好?」
槐愔嘆了口氣,「知道了,明天晚上我再來,妳一定要聽話好嗎?」
亭亭用力點點頭,哭著衝回另一邊的牆去。
陸以洋探了探頭走出來,不太理解的開口,「你為什麼不留她下來呢?如果她不想走的話。」
杜槐愔回頭望了他一眼,平淡的開口,「留下來對她來說並不是最好的,有時候就算她想留也不能讓她留。」
陸以洋皺起眉頭,想了很久,「那……到底怎麼區分對跟錯呢?」
杜槐愔看著他半晌,並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問他,「這種時間你帶著她來這裏幹嘛?」
不問還好,一問之下,陸以洋馬上像顆洩了氣的氣球一樣攤在破爛的沙發上。
「……小宛被春秋看見了,我跟春秋吵架了,怎麼辦……我再也不能回那個家了……」說著說著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杜槐愔也沒說什麼,走向沙發的另一頭坐下來,「沒那麼嚴重,過兩天春秋氣消就好了。」
「……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才是不會傷害到任何人的方法呢?」陸以洋覺得十分困惑而且難過,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杜槐愔掀了掀唇像是想說些什麼,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槐愔,我該怎麼辦?」陸以洋抬頭看著杜槐愔,紅著眼眶吸著鼻子,眼淚一直從他圓圓的大眼睛滾落,小宛拉著他的衣角,安安靜靜的坐在他身邊。
杜槐愔皺起眉,遲疑了會兒才開口,「你如果想跟著春秋就不應該問我,我跟他走的路是不同的,你越是想照我的方法走,你離春秋就會更遠。」
陸以洋沒有再問下去,只是眼淚掉個不停。「那我到底要怎麼做才是春秋要的……我不想讓小宛回去輪迴呀……」
「你幹嘛不把他留在身邊算了,這孩子不適合葉家的。」
突然出現在槐愔身後的是甦,陸以洋抬頭看看杜槐愔,他也很想跟著槐愔,大多數的時候,他覺得槐愔的做法他比較能認同,可是又覺得如果真的因此離春秋越來越遠要怎麼辦?
「你不要多事。」杜槐愔不以為然地開口。
陸以洋把頭埋在沙發裏苦惱,然後注意到小宛好像不在身邊了,他抬起頭發現小宛站得遠遠的,不知道為什麼縮在屋子角落邊。
「小宛?妳怎麼了?」陸以洋站起來朝她走去。「為什麼要蹲在這裏?」
「……怕……」小宛縮著身體蹲在角落處不肯動。
「怕什麼?」陸以洋不明所以的望向杜槐愔,趴在他身後的甦笑了起來。
「啊、妳是那時候的女孩,妳還沒被找到真好。」甦笑得很開心的模樣。
「甦,你回去吧。」杜槐愔點了根菸,平靜的開口。
「咦?你認得小宛?」陸以洋望向甦,覺得十分疑感,甦從來沒離開過這房子的話,他怎麼會認識小宛。
「當然認得,她就是那個必須輪迴二十一次都要被所愛之人殺死的極惡之魂。」甦笑得很高興,像是碰到老朋友一樣。
「極、極惡之魂?」陸以洋望向杜槐愔,一臉疑感。
「甦!」杜槐愔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說得太多了,快回去。」
甦聳聳肩,笑著望向杜槐愔,「你遲早得告訴他的,與其放著他一個人亂撞,不如早早多教他一點。」
甦說完,朝小宛揮揮手就消失了。
「槐愔?」陸以洋望向杜槐愔,「甦到底在說什麼?他為什麼認得小宛?」
杜槐愔嘆了口氣站起來,「他就是我說過的那個笨蛋,為了破壞規矩所以搶在她男朋友之前找個替身殺了她的。」
陸以洋睜大了眼睛,「殺了小宛的……是甦!?」
杜槐愔熄了菸,看了小宛一眼。「甦認為她遲早都會死,被他殺死然後遊盪在人間,總比她被男朋友殺死再進入下一個輪迴重來一次來的好。」
陸以洋欲言又止,他不認為用這種理由殺人就是正確的,但是……要是甦沒殺她的話,她應該早被男朋友殺死然後進入下一世的輪迴了。
他茫然的望向小宛,「妳怎麼想的呢?」
一問出口他就後悔了,難道要小宛去選擇她想怎麼死嗎?
「……我想……活著……」小宛慢慢吐出來的那幾個字,讓陸以洋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我知道……妳想活下去的……我知道。」
陸以洋紅著眼眶問杜槐愔。「你覺得……甦這樣是對的嗎?」
「沒有任何殺人的理由會是正確的。」杜槐愔回答,「甦是罪人,所以他不能離開我的房子,必要的時候我也會消滅他,但是還不到時候,我還需要他待在這裏。」
陸以洋仍然不明白,心裏帶著不平問,「那你為什麼不把他交出去審判?你在保護他嗎?」
杜槐愔嘲諷般的笑了起來,「交出去?你是說讓他像小宛一樣,也去被審判然後罰個輪迴幾十世都被殘忍殺死嗎?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陸以洋像是被潑了桶冷水般的安靜下來,在一夜之間,他所認知的世界突然失去了平衡,他不知道什麼才是對的,什麼是錯的。
「別管這件事了。」杜槐愔把手按在他肩上,「如果你還想留在春秋身邊,就忘記這些事情吧,去做你覺得該做的事就好了。」
「那小宛……要怎麼辦?」陸以洋低下頭,緊緊握著小宛的手。
「讓她待在我這裏吧,你想要看她隨時都可以來。」杜槐愔溫和的回答。
「你要把她跟殺她的兇手放在一起?」陸以洋覺得無法置信。
杜槐愔無奈的看著他,「難道你想把她一直丟在學校當遊魂嗎?」
陸以洋的腦子一團混亂,但小宛怕甦,只有這件事他是確定的,他站了起來,堅定的說,「那也比逼她每天跟殺她的兇手待在一間屋子裏好!」
他拉起小宛的手,「我們走!」
衝出去的速度倒是很快,杜槐愔並沒有阻止他,這孩子不是他的責任,亭亭那次是不得已,要是自己再繼續教他的話,這孩子就再也沒辦法走回正途了。
看看時間,現在將近凌晨兩點,杜槐愔嘆了口氣跟著走出去,他想他再不回去的話,可能就要有人上門來了。
才走出公寓,果然車已經停在門口,他沒說什麼,只是直接上了車,倒在對方懷裏,不顧一切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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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有配圖很美,但我每次都要為了不曉得配什麼圖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