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是個擺攤的好日子。 西湖那邊的人流會有個垂直式的猛增。 他們的商品應該會賣的很好。 外來的旅客們或多或少都會買些當地的特產回去,作為留念。
當然所謂的特產,不外乎從小商品批發市場進的貨罷了。
作為環燕坳土生土長,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為什麼會選擇做這件事? 對於徐方州而言,有時候短暫地離開家,他反而比較自在。
他挎著一大包的麻袋,身上還掛著不少零散的物件。 有小板凳,手搖扇之類的雜物。
今天徐方州早到了不少。 西湖里熙熙攘攘,人流如織。 隔壁攤賣古玩的張叔滿面笑容,樂得合不攏嘴。 他一臉大鬍渣子,笑起來似一尊活生生的張飛在世。 雖說他賣古玩,但其實就是一些看起來是舊玩意的東西。 客人只是覺得好玩,買回去紀念,還可以跟親朋好友炫耀一番。
徐方州見對方門前熱熱鬧鬧,有不少客人。 感到有些詫異。
今天的市場已經火熱到這種程度了!
“張叔,早上好。”徐方州跟他打招呼,順便問了今天的情況。
“今天是比往日要熱鬧些。”張叔找了零錢給顧客,似乎才歇了口氣,就地找來小板凳坐下。
徐方州詫異地說道:“難不成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人這麼多!”邊說邊將一大包東西放下,支撐起臨時招牌準備開張了。
張叔看著他忙著。 想到今天的收益,留有短粗鬍渣子的嘴角微微上揚。 :“我也是聽說的,今天似乎有什麼人要來,應該是這個緣故吧。”
“哦,這人難不成還是個名人。”徐方州靈機一動。
“真有可能。”張叔一波客人離開了,便徑直走到徐方州這邊嘮嗑:“就算不是名人,應該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吧。”
兩人研究來研究去,最終扯到商品上面去了,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今天雖然人人流不少,可真正來買東西的客人並不多。 張叔也是剛才一波客人走了,攤前冷清下來。
“小徐啊,我看你跟那個胖子經常來擺攤,最近缺錢了嗎?”張叔突然放下手上擺弄的東西,說道。
胖子是他的朋友,全名叫做黃秋。 兩人是發小,從小一起玩耍的玩伴。 徐方州最初想做生意的想法,就是受到黃秋爸爸經商那一套的啟發。
現在他和黃秋兩人成了合作夥伴,一起經營著這塊攤子。
徐方州搖了搖頭,又點點頭:“還好吧,就是想幫家裡減輕一點負擔。”
聽了這話,張叔頓時起了精神。
“這樣啊。”忽然他話鋒一轉,說了句令徐方州愣住的話:“我倒是有一筆生意想跟你談。”
要是能賺錢當然是多多益善。 徐方州沉默片刻,忽然記起一件事情。 見張叔熱情滿滿,雖不忍但還是阻止他說下去。
“張叔,上次咱們談過了,可不許再打它的主意。”徐方州說得斬釘截鐵。
即便他和張叔兩人關係再好,關於那件東西,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會鬆口。
張叔聽了,知道自己的意圖早已露相。 尷尬地撓了撓他的寸發頭。 “你知道我這人甚麼愛好沒有,就是喜歡折騰這些東西。不管有用的沒用的,都喜歡研究。”他頓了頓,才生澀地說:“你那個墜子,應該是某種寶石做的 ,就是不知道是天然的還是人工合成的。這東西太小,並不是很值錢。我第一次見這樣的品種,才好奇得緊。”
張叔苦著臉揉了揉太陽穴接著說:“你是不知道,最近因為那玩意兒我老整不明白,覺也睡不好。”
“您可別再說了,不行就是不行。”徐方州攥著脖子上掛著的紫色挂墜,臉上寫滿了拒絕,像極了一隻護食的小狗。
張叔嘆口氣說道:“好吧,你別緊張。我知道那是你家里人留給你唯一的東西,我也就是太好奇了。你可別生氣,我不要就是了。”他便不再說什麼, 帶著嘆息聲,回到攤位繼續招待客人去了。
徐方州見他終於走了,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打開手心,上面躺著的是一枚精美雕刻的吊墜。 中間鑲嵌著一枚分割伶俐的水晶模樣的紫色寶石。
這就是他懷中非常珍貴的物品。
之所以這般敏感,不僅僅因為它的來歷,還有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令他感到非常奇怪。 在他的夢裡面,總會出現這枚水晶的身影。 更令他感到奇特之處便是:當他將所有的夢境忘卻時,唯獨對於出現紫水晶的記憶揮之不去。 無論是出現時曇花一現,還是觸摸時特別的手感,始終記憶猶新。
這枚從小陪伴著自己的東西,變得陌生起來。
徐方州沉浸在回憶當中。
這時遠處突然喧嚷起來。 起初只是一小群人在吵,接著有開始蔓延開來的趨勢。 一傳十十傳百,然後越來越多的人好奇地望去。
發生了什麼?
徐方州也好奇地看去,但只過了片刻功夫,人群已經非常龐大。 眾星擁月,將裡面堵得水洩不通。 他離得遠遠的,除了人頭什麼也看不見。
在周圍,有的人突然醒悟過來,把腿就跑去了。 一邊還大聲嚷嚷著什麼。 四周的人聽了,紛紛表現出各種表情。 有吃驚,有茫然,有狂喜!
“天啊,真的是她來了!喜歡她很多年了。”
“童星出道的時候,我就關注她了。超好看!”
“哇,終於見到真人,好漂亮啊!”
徐方州遙遙聽到幾句評價,身邊的人已經蜂擁過去,走完了。 他們趨之若鶩,似乎等候多時了。
原來是一位女星啊。 徐方州恍然大悟。
在見縫插針的目光探索間,他好不容易才得以窺見真容。 那是個氣質不凡的女人,容顏甜美。 除此以外,那夾角稍縱即逝,很快就被人群淹沒。
不少人將自己的帶來的東西遞上去,開始嚷嚷,並露出期盼的神色。 這回他看明白了,想必是在要對方的簽名。 這個女人看來還不是十八線之流,不然能有這排面? 只是徐方州平日里關注最多的就是如何掙錢,偶爾打打拳鍛煉身體,壓根不認識幾個明星。 所以現在將他稱之為睜眼瞎也不為過。
徐方州心裡已經開始嘟囔著,他賣的也是些特產玩物,現在估計沒有人會感興趣了。 看來今天生意是沒法做下去吧。
說起來還是黃秋打電話讓他早點來,可是現在對方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但他也不是第一次放鴿子了。
徐方州甩了甩頭,打起精神。 他讓張叔幫忙看著攤子,他去打個電話,問一下黃秋是不是忘記這邊了。
在某個人們很少關注到的角落,樹蔭下站著一名身穿淺棕色馬甲,帶著鴨舌帽和墨鏡的男子。 此人像是遊玩得累了,正在角落邊邊休息。
此人隨意地靠在牆邊,一手舉著手機,輕聲細語地在電話裡陳述著什麼,像是在和的女朋友聊天。
但是,如果此刻有人靠得很近的話,就能聽見他的談話是多麼特別。
很不巧的是,剛剛通完電話的徐方州走到了距離墨鏡男子不足五米的拐角。 恰好聽到了一些只言片語。
徐方州多年性格使然,走路聲音很小,又天然被牆壁遮擋,所以墨鏡男子並沒有察覺身邊出現了其他人。
徐方州走過幾步後,忽然駐足不前。 全因為他聽見了此人跟手機的對話內容,那傳入耳中的言語,實在是怪異至極。
“確認了,魚已經露頭了,是條大魚。我們是不是該收網了?”低沉的嗓音等待著那邊回答。
徐方州聽到這,心中驚疑不定。
這人是乾什麼的! ?
過了一會兒,墨鏡男子似乎收到答复,收起手機就頭也不回徑直走開了。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徐方州急忙屏住呼吸,動也不動。 生怕有些許動靜就驚動了此人。
過了許久,確認墨鏡男子真的已經離開時,才謹慎地冒出頭來。 見真的沒人,他終於放鬆下來。
徐方州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確有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心裡嘀咕著:“這人鬼鬼祟祟地,還說什麼這裡有大魚,要收網。該不會是西湖這邊偷偷捕魚的吧!”
然而這光天化日之下,誰敢這麼幹?
隨後,他又想到,墨鏡男子打電話時說了“我們”這個詞。 不得不令人聯想到對方是可能還有同黨。
而且說不定自己已經被發現了,卻還不自知?
才想到這點,他的後背就冒了冷汗。
這一想法冒出,徐方州不敢久留了,飛奔似的走掉。
他不是沒有想過報告給景區管理辦,可念頭剛起就被他乾脆打消。
畏畏縮縮回到攤子前,默默地不再說話。 張叔看出了他的異樣,問候了幾句,也被他隨便應付了之。
徐方州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複雜。 有慶幸,有自責。 慶幸的是自己此刻安然無事。 自責是他明知不妥還總是逃避。
正在此時,西湖的門口開始湧入一幫人。 他們剛進了大門,就湧入了緩緩的人流之中。 那個帶著鴨舌帽和墨鏡男子,此刻出現在外面,正靠在湖邊的圍欄上,手裡夾著抽剩的煙頭,看著這一幕。
“今天她注定插翅難飛!”說完,他將煙頭掐滅,隨後掏出手機。 “捕手已經準備就緒,可以開始狩獵!”
遠處,西湖內部忽然響起掌聲,激動的追星族吹著口哨和吶喊,給偶像助威。 她表演了一段舞蹈才藝,送給來看她的粉絲們,頓時引來了一陣粉絲們的無限熱情。
徐方州雖不知正在發生些什麼,卻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裡去。 他想起黃秋的那句話:或許當初失敗正是因為他退怯。
只有放下過去,才能解脫未來。
今天早些時候,後悔的那一刻,如熒幕映在心頭。
……
晨鳥輕鳴。
徐方州照舊將種著小花的盆栽放到窗台上,轉到適當的角度才滿意。 他張開雙臂拉伸,竟發出朽木般的聲音,情不自禁地呻嘆。
經過幾日陰沉的雨天,難得陽光明媚。 經歷多日蒙陰的盆栽綠葉,終於可以開始暢快地進行光合作用。
那日光打進來,拂開了他臉上的陰影。 顯露出底下憔悴的面龐。 光暫時對他而言太亮了些,以至於眼睛都瞇成兩道縫隙。
上個月,幾乎每晚的做了莫名其妙的夢。 夢裡雜亂無章,無法言語,卻均是驚心,已經嚴重影響了睡眠。 好在醒來以後,那些不好的記憶都慢慢消失。
隨著身上感受的暖意,惡夢造成的負面情緒消散不少。 這也好在這一周開始,那些夢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切又好似回到了原來的生活。
看了時間才六點三十分,他以為自己已經夠早了。 卻不想母親起得更早正好在屋子外面忙碌著。
那分明就是他臥室裡積累了幾天未洗的衣物。
母親名字叫做胡秀梅。 她為人性格溫婉,待人和睦。 而且是鄰里中公認的賢惠。 仔細想來,母親總是將生活安排的妥妥噹噹,勤勞刻苦。
徐方州一手杵著臉,趴在窗台上。
胡秀梅其實是他的養母。 關於自己的身世,徐方州想過很多。 畢竟二十幾年來他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在母親跟他坦白前,他其實也早已知曉,自己不是她親生兒子。
他是養母當初在院裡領養的孩子。 至今還依稀地記得那些不大清晰的記憶,只是大部分已經忘記。
養母心地善良,將他視如己出,是不是親生又有何關係?
母親將自己養那麼大,吃了許多苦頭。 熬到現在,兒子終於長大成人,學業完畢。
他是否應該找份穩定工作,以免母親擔心。
徐方州不止一次這般想。
事實上,他現在有著自己的事情做。
因為沒有什麼特別的特長,唯有記憶力還算可以,學東西也比較快,所以跟著夥伴的父親學到了些許經商的手段。 然而擺攤這個活計,辛苦不說,掙的錢多少還不穩定。 因為天氣或者地方政策的變化,對他的生意影響不可謂不大。 有時候一整天顆粒無收也很正常。
由於常常在烈日下擺攤,太陽將他的皮膚烤得黝黑。 本就平平無奇的五官因為暗沉的膚色,變得更為平庸。
剛想關上窗戶,就听外面的母親在嘮叨著什麼,似乎心情特別糟糕。
透過窗戶的小縫,就看見母親手里托著一疊衣服。
“小州,你不要一整天都關著窗子。這樣你會悶出病來。”這時母親突然轉過頭來對徐方州說的。 雖然說著督促的話,但是眼睛裡卻透露著奇怪的神色。
“知道了,媽!”徐方州無精打采地回道,卻對此完全沒有註意到。
不過他還是聽話地將窗敞開。
徐方州總喜歡將窗戶窗簾合得嚴嚴實實,這樣他呆在房間裡會更舒服自在一點。
他仔細看了看母親手上的衣服,突然靈光一動。 那分明就是前天洗好晾在外面的那些。 再看母親奇怪的表情。 這回徐方州終於讀懂了,那是窘迫。
頓時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環燕坳這個小地方,樓屋均是老時代產物。 大多是都是小平房。 他們家這種是更小的小樓,五層樓八九戶人家。 他們家這邊的環境更差,住的是三四十年前的老樓。 道路狹小,樓道擁擠。 就更不用奢望四周的環境了。 他們家在一樓,倒也方便一些,免去了爬梯的苦。 正因此,他們有得天獨厚的條件。 晾衣服的地方就在門外,只要在地上架起起竹竿,就能掛上一排衣服。 托母親的福,他們家與鄰里鄰居關係還不錯,倒也沒人有意見。 而衣架的區域距離徐方州房間的窗戶不過三四米,可以說有點風吹草動很容易發現。
今天的衣服又被人偷了。
為什麼一說又?
因此事早有先例。
母親雖然四十多,但是她年輕的時候也是出名的大美人。 在丈夫離開以後,沒少接收到過其他男人的欽慕之情。 即使現在人年紀大了,風韻仍然不減當年。 依然有些大叔會藉口靠近。 只不過都被母親以孩子為由給拒絕了。
大多數人都還算老實本分,生在這方清貧之地,多數人都較為善良。 但是,總會有那麼些刺頭,不老實的。
第一次被偷竊時,徐方州其實已經發現了。 偷竊他們東西的那個人,不是外面的陌生人,而是附近的鄰居,是個讓徐方州恨得咬牙切齒的人。 此人的名字叫做李大樹。
附近的刺頭中,李大樹就是其一。
如果他只是個為人卑鄙無恥也罷,法治社會,他們一家倒也不懼。 偏偏這廝人面獸心,有喜歡盜人衣物的癖好,喜歡肆意妄為。 是令周邊鄰居們都大感頭痛的問題人物。
居民們不是沒有警告過他,甚至報警抓過。 可還沒幾天,他便從拘留所回來。 表現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因此,在當時他還提醒過母親,遇到此事一定不可以放過對方,不然此人肯定會變本加厲。 然而母親的性格優柔寡斷,既沒有尋求幫助,也沒有宣揚出去,如石投大海,沒有掀起波瀾。
那麼身為兒子的徐方州,為什麼一直以來都沒有乾涉制止?
事實上他曾多次想要製止對方,哪怕他在腦海中想過一百種方法,最後都因為各種理由不了了之。 歸根到底,是徐方州在母親的耳目渲染之下,把那股子柔弱的性子學了七七八八。
他的膽子小。
最近徐方州總是心緒不寧,睡眠嚴重不足。 今天起床起得早,臉上頂著黑眼圈,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徐方州假裝沒有發現,窗戶默默關上了。 他這次一如既往地選擇了逃避。
過了頓飯功夫,只見那少年奪門而去,只留下一陣呼喊:“媽!今天週六,西湖那邊可能生意會比較好。我就沒那麼早回來,晚飯不用等我。先 走了!”
徐方州也不管母親聽沒聽清楚,就撒腿子跑了。
正如他所說,今天是個擺地攤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