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等妳。」

那時她也沒有多想。
通常會一再強調的事情，多半遺忘更快。

她是姐姐的好朋友，
在姐姐離家後來幫忙照顧自己。
早就不在的爸媽不能幫上的忙，
她都代替姐姐幫自己收拾得好好的。

一年多來，
她接她下課、給她買好吃的。
課業不懂的地方她雖然幫不上忙，
但生活裡需要答案的她總能給出一番說法。

有時候她下課遲了些，還有課後環境打掃，
或是跟同學一起搬作業簿，
她總會用通訊軟體簡短答覆：我會等妳。

在校門口幾公尺遠的地方，她纖瘦挺拔的身影欠著摩托，
手上提著給她的鮮奶茶。

-

她可能真的喜歡上她了，
才會拗著她要她陪自己過生日，
雖然她知道她當天有班。

生日蛋糕很好吃，她們還一起給在外地的姐姐視訊。
少年感十足的她揉壞了自己的髮絲，
對鏡頭掛保證
「妳放心，我會讓她按時吃飯。」

-

姐姐回來的時候，都是長假。
她不喜歡，因為這表示這段期間她都不會來照顧自己。
雖然自己也不需要誰照顧。

姐姐走的那天傍晚，
她迫不及待打電話給她

「喂！姐姐走了」
「我知道啊，她昨天說了，讓我晚一點去看看妳。吃飯沒？」
「還沒」
「想吃什麼？」
「妳做的。」
她在餐廳上班，手藝好得沒話說。

-

兩年後的某天，平凡的晚上，
她在飯後讓她陪自己回家的路上，
親了她的臉頰。
她告訴她，她喜歡她。
可是姐姐還不知道。

「妳還小」
她只是伸手拍拍她的頭，
然後一如往常摟著她的肩膀，送至家門口。

-

她不再天天讓她送自己。
也開始回家路上自己買餐點。
有時經過她上班的餐廳，也不會駐足觀望。

但她還是隔三差五地來家裡看她，
有時什麼也不做，就坐在客廳盯著在餐桌上，
假裝專心讀書的自己。
後來大概是察覺她在身邊時自己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她就會起身，到家門外去，
蹲坐在玄關矮階梯上，嘴裡叼著一根棒棒糖。

-

高中三年畢業了，
畢業典禮那天，她跟姐姐一起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
姐姐的妝哭花了。

她燦笑著，把手上的花束遞給她。
抓抓自己的小馬尾
「恭喜妳，辛苦了」

那天晚上，姐姐問她
“為什麼都不讓她來家裡了？”

「如果我跟妳說我喜歡她，妳會怎麼樣？」
一年多前，她也哭著睡著過。現在偶爾，她還哭。
姐姐沒有說話。

-

姐姐要帶自己一起去外地。
離開那天，她來送她們。
姐姐坐在車子裡面，等她們告別
「妳們要好好照顧彼此。」
她淺淺笑著，曾經及肩的中長髮剪到了耳下。
鴨舌帽帽緣壓得低低的。
「嗯，我知道。」

「我會等妳。」
在她關上車門前一秒，她相信姐姐也聽到了，
她不緊不慢的聲音。
「我會等妳。」

-

她回來了，姐姐沒有一起。

三個月前姐姐嫁人了，她在婚禮前一晚告訴姐姐，她想回去五年前離開的地方。
「老家都在，要回去就回去吧」
姐姐看著她的眼神很溫柔，卻又跟以往有些不同。
「我都聽到了，那時候。」

大學四年，她對著每一個喜歡過她的人淺笑。
每次被告白，她都會吃一根棒棒糖。
一年一年的，捱過了一千多個日子。

婚禮當天晚上，姐姐竟然喝醉了，
在小房間裡，哭著捧著她的臉，
一邊道歉、一邊要她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她。
她也哭了。

隔天一早，她拖著行李離開。
回程漫漫、轉車匆匆，終於要到家時已經接近傍晚。
公車到家前一站她提前下了車，步行回家。
一路上有些地方變了，她還差點拐錯路口。
行李很重，但她的腳步沒有緩過。
在巷子口看到家裡的小院子，院門跟離開時一樣敞著。
遠遠的，她看到一個人正伏身，
蹲著拔雜草。
她快步上前。

她到現在還是沒有想起來，到底是誰先擁抱誰。
因為自己當時哭得稀哩嘩啦。

她的頭髮留長了，在身後紥了一捋長長的馬尾，直至腰際。
她說在自己離開後，就再沒剪過頭髮。

至今她仍然記得，
被她擁在懷裡時，她的溫度，還有心跳。
以及她不緊不慢、堅定的聲音
「我說過，我會等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