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搬家記：迷魂

　　在總是在翻修的城市裡，朋友對我說「之前用來記路線的建築物不見了，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走。」當時我並不很能明白，因我總是沒在記路，總是在看路標。不過，等到搬完家，許多用靈魂標記的東西都不見之後，發現那是真的；而我失魂落魄。

　　這可能是內向者與外向者的差別（請容許我僭越代表內向者，）恐怕外向者躍躍欲試，嘗試開發新來乍到的地區，擅長享受新的發現，填滿空白的地圖；然而我只感覺以往節能模式的自動導航猛然當機，必須事無鉅細焚膏繼晷，煎熬所剩無幾的精力。

　　購置家電時，店員不知節制地推銷了我一個下午，口沫橫飛只為了讓我換了手機的電信服務。他深信新的電信方案比較便宜，還可以綑綁結帳讓家電有折扣，利大於弊，不知我為何不肯點頭。

　　店員露出十分困擾的表情。又再度重頭推銷了一遍。我才應該露出困擾的表情吧。何況，在我看來「沒有強而有力的理由」，就是最「無庸置疑的理由」。雖感覺無法簡單說明清楚，但還是勉強對店員說明，希望能結束他無止盡的說服。

　　店員有點震驚地告訴我，並不會因為換電信方案，手機裡的東西就不見。

　　只是我想我應該沒有不了解這件事，不過謝謝他的說明。

　　上上篇說到，不太能明白為我送別的人們對我說，「寂しくなるね（會變得寂寞呢）」是什麼意思。但在故鄉的友人聽到我搬家一事，突兀問我是否會捨不得好不容易住了三年的地方時，我才恍然大悟，或許那句日文不是在說「寂寞」，而是在說「捨不得」。或許這個語境比較幫助我理解。回想起來，儘管那是個有很多不愉快的地方，但也有很多願意為我說一句「捨不得」的人們。

　　某一餐餞別時，因為愛聊天的老闆毫無眼色的聊起兩岸政治，小孩穿大人鞋地裝出一副願意包容平等接受不先入為主的模樣，讓我害怕無助擔憂友人們為我餞別卻吃得不愉快。假裝輕鬆地周旋在老闆跟友人們之間，疲於奔命；卻沒能跑完全程，最後甜點時，在餐桌上吐了出來。

　　老闆反射性地問：「你還好吧？你平常就會這樣嗎？」

　　友人們擔憂地問：「是不是又忙交接又忙搬家累壞了。」

　　不過只有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原來勉強長這個樣子。然而就算心靈受創，好一陣子不能確定自己是吃飽還是想吐；就算了解因為我有能力壓制自己的感受，所以勉強會用看得到的方式出現在我面前；可能回到那一天，我還是會吐出來。

　　但或許我可以提前離席，優雅地在廁所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