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搬家記：Farewell dinner與人際關係之死

　　逐一向身邊及職場告知請辭搬家事宜後，前前後後約吃了將近十餐，還領取各路人馬愛心人士發出的通關小禮物。這對我來說有些瘋狂；畢竟我離開故鄉時，也就吃了職場送別會的一餐跟家人的一餐。沒有夢想地漂流至此，沒有遭遇什麼過人的不幸，當然也沒有巧遇什麼難逢的幸運；每日維持心靈平靜的方式就是寫（想像有天離職的）交接手冊與閱讀職場文章。

　　這樣的我居然會有這麼多次的送別晚餐。不知道我是否在無意中無視過誰的好意。雖然我認真注意日文語感與中文語感的差別；但是對於我的離別告知，回覆以「會變得寂寞呢（寂しくなるね）」的人們，我仍然不確定那是什麼脈絡。

　　也有可能，我小心留意「誰都可以取代我」的事實，以及「離職的人就是死人」的概念；所以無論如何無法明白那話裡的意思。

　　而明明已經提完離職也跟主管面談完，公告周知同事了，卻還可以被同事整到在廁所痛哭，大概可以金榜題名我人生最難解的謎題清單前幾名。但儘管是沒有解答的謎題——甚至後續發展更莫名其妙，然而存在即啟發，我還是學到一些事情：（一）不要自以為能理解被害妄想症的妄想根據是什麼。能理解或是有根據，就不是妄想了。（二）理智是我們最終的依靠，雖然理智不能直白爽利地解決憂鬱與苦痛。

　　面對被害妄想症同事的憑空指控與情緒勒索，我調製給他他想要的「我感到很抱歉」情緒。然後平鋪直述說明我的視角所看到的始末。最後說明我無意傷害他，而如果有，「很抱歉我思慮不周。」

　　我字裡行間的隱形吶喊是：請你知恥。你的這份污名同事的被害妄想，作為成熟的社會人士很丟臉，希望你有自知之明。至於你對我的莫名侮辱，我就當被狗咬被車撞很衰，劇終。而回完信後同事完全假裝沒有這件事，我ok。畢竟在我看來要假裝沒有這件事，會假裝得很辛苦的，應該要是他本人。（當然，其實不能用正常人思維來追詢被害妄想症之人的思考方式。）

　　隔週主管來時，我靜靜等到下班只剩下主管和我時，將同事勒索我的信，以及我回信的兩張A4，交給主管。「沒有希望你介入，但我想以你的級別，你需要知道發生什麼事。」

　　不過這些事後處理，跟我所受的傷沒有關聯。也就是說，這些事務性的處理方式，像是在殺魚剔除內臟骨頭一樣有下刀順序，但並不能撫慰或淨化我被魚攻擊的傷口。而我腦內盤旋數天，無法驅趕揮之不去的想法：那個同事平時跟我普通要好，但在他眼裡我是隨時會變身成地獄派來折辱他並奪取他的功勞引以為樂的人？如果平時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是否此處不管心思成不成熟，但總之表面功夫完美無瑕的地方？那我至今為止所有的表情觀察、語氣比對，是否都不能作為我的判斷依據？那我可以相信什麼？現在去學占星還來得及嗎？

　　某個送別晚餐是與最重要的廠商窗口一起吃的。廠商窗口有兩位，S先生（業務）與S小姐（日常業務處理）。本來是有可能有機會跳槽到廠商那邊工作，不過我後來沒走這條路。S小姐很惋惜，「如果可以一起工作就好了。」

　　如果描述說，不知道怎麼用日文表達謝謝他這麼說，並不是正確答案。今天就算是用中文對談，我大概也不曉得如何謝謝對方給我這樣的評價。S小姐又接著說：「你如果來我們公司的話，一定會是Top class的事務員！」

　　聽了腦內一片空白。事務員還有分class？事務員不是誰都可以，所以薪水才一直是那樣子的嗎。但是，先把職務的認知擱置一邊；S小姐坦率誠懇的話語，讓我感覺，被害妄想同事，應該真的只是個案。我暫時還不用認真考慮占星術的事情。突然久旱甘霖。

　　進公司的最後一天，居然收到了被害妄想同事的離職小禮。差點轉手送進垃圾桶裡。誰能知道這個小禮後面的心意是什麼？誰能知道這個人的信賴關係帳戶，居然有破洞，怎麼也存不了信賴；此時的小禮，只有「送往迎來」的意義。

　　Farewe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