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百鬼為何要夜行？（2-18-4）

然磅礴巨力，於奇經八脈激起相當作用，逢鉅子令施於手，必鼓動周身肌肉運動，力綿延、勁不絕，而原先的鉅子令已過輕。故前些日子造訪大姐旗下一處研究室，沒見著大姐，說是受德國某機械研究會邀請，參訪兩個月。該處室長熱情地替我改良鉅子令，雖然他的名字一點兒也不熱情，叫「嚴令」。

「嚴室長，要我功力再增加幾回，鋼線豈不跟高速公路一般長？」我挑眉詢問。新的鉅子令重量不僅沉手數倍、輪軸擴大，最令人吃驚的，鋼線竟長達十八公尺！攻擊範圍可開展九倍左右。十八公尺吶⋯⋯考慮考慮學姜太公坐在太魯閣清水斷崖上釣魚唄。

嚴令騷撓他長年未洗的頭髮和鬍鬚，心算手中紙本數據，胸有成竹回答：「淳鉅子，依照梢所長紀錄的，符合您身體各部位的力度、速度、肌肉量等，確實應將鋼線增長為十八公尺。」媯盤極厭惡嚴令，原因無它，就因嚴令每每與大姐進行實驗討論時，總顯得特別親暱，若非我擋著，媯盤早暗殺掉嚴令。

我試著讓嚴令了解戰鬥真實情況：「嚴室長，假如在戶外⋯⋯比方啥山谷谿谷啊，這些大山大水，鉅子令長十八公尺挺好，戰鬥到一半連天空悠閒飛過的白鶴，都能打下來當補給品裹腹⋯⋯但如果在室內，這種長度，恐怕還沒打死敵人，就先來個超級大迴旋，把我纏繞住，給別人裹腹了。」諸類解釋，解釋近四十分鐘後，嚴令終於理解武器的設計精要，將鉅子令加裝線圈摯，能自如收放鋼線長度。

鬆開線圈摯的控制，正自信滿滿能擊傷斧頭小鬼時，忽見禽滑從我身後騰空捲身！

巨響一聲，紅團應聲被慘拋落地！

來不及關切禽滑，禽滑的情急警告也未說完，我尚未反應發生的事端，身體亦頃刻懸空，下秒，學著他落地重摔。

懸空瞬間，見斧頭小鬼的斧頭，朝牛車內男公關鬼王橫飛斜斬；又見背後偷襲的，是條白蓬蓬的毛尾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全神貫注對付斧頭小鬼，忽略背後埋伏！

那條尾巴即使毛色晶瑩雪白的可愛，但巨大的恐怖！我昏沉沉倒在地，腦海閃過白尾女子影像⋯⋯不對，並非「一條巨大白尾」，而是「九條巨大白尾」──媽的我去，九尾妖狐！

九尾妖狐就不用我特別介紹了吧，妖怪界內知名度及曝光率最高的代表，沒錯，和你們腦袋描繪的形象完全一致，眼紅通通的白毛狐狸掛滿九條尾巴，舉凡奇幻動漫或玄異小說，牠總會露臉幾回──我墨薔淳當然不怕這種「稀鬆平常、隨處可見」的妖怪，僅兩件事我需要斟酌點兒，第一，自幼即好奇，這種妖怪尾巴怎麼長的，一個屁股要塞下九條尾巴，還得均衡施力，進行攻擊，奇才呀！順帶一提，對於蜘蛛、蜈蚣等昆蟲能如此多腳，也十分敬佩，為徹底執行科學精神、生物奧妙，曾抓家裡七蟲衍來「觀察」，結局當然被臭老爹暴打一番！第二，眼前的牠，實在太大隻！起碼四輛重噸位砂石車堆疊的體積！依牠這體積，藏身於京都這填滿觀光客的精美城市裡，挺辛酸艱鉅，難怪一照面，脾氣就暴得很。

禽滑和我耐著疼痛，幾乎同時翻身跳起，我倆一眼神示意，默契十足，他替我阻攔九尾妖狐二次攻擊，我則捷奔向斧頭小鬼，勁力甩拋鉅子令，遠距離纏住飛斧，一按鋼線摯，硬生生奪過。

幾下交手已了然，斧頭小鬼和男公關鬼王不是一路人，斧頭小鬼乃暗殺者。後來冒出的九尾妖狐，為斧頭小鬼幫手，看來最近京都表面是繁花錦簇、優雅祥和，底下卻鬼魅亂行、邪氣橫陳，恐怕有好幾股玄異勢力正在拼搏。透過盧教授引薦的世界船王王居，身上詭異釘孔，來自京都古老咒術；任命東京的檢察官反五町橫友，卻至京都調查公車妖怪案，而被害人藤岡博史居然死了；我和禽滑更巧遇百鬼夜行，鬼王正遭暗殺⋯⋯安靜了百年的京都，到底為何又興躁動？人類術者也不管管。

斧頭小鬼口內再度噴出一把鏽鐵釘，鬼陣裡的幾隻鬼跳到牛車前欲護駕，男公關鬼王卻嗓音柔膩，恬靜道：「祢們讓開。」並由袖袋拿出兩張人形白紙，喃喃唸咒，白紙倏地化做兩名十二單衣美少女，分別攬琵琶、捧古琴，抬手揮揚樂器，將鏽鐵釘全掃落。

場面真真熟悉啊，與我召喚護神們如出一轍──男公關鬼王召喚「式神」──他居然是陰陽師！

百鬼夜行的鬼王兼職陰陽師？聞所未聞！

此時聽得禽滑傳來冷笑：「休想逃，你這隻小狗狗，我要把你裝進狗籃當寵物！」回頭一望，禽滑雙足若龍蟠虎踞，紋絲不動，釘牢石子地，腰間黑玉帶，不知何時已圈擒在九尾妖狐頸子上，九尾妖狐怒極，瘋狂甩尾扭身，抵抗禽滑，好一幅「月下風涼涼、御苑遛怒狗」圖啊！

我風涼喊道：「喂，牠太大隻，伙食費肯定貴，顧及墨薔家經濟拮据啊！何況拉牠回格林威治迷宮社區，到時候管委會的人來抱怨不能社區養狗，你自己出面解決，我和舒爺爺不幫你的。」禽滑邊逐漸縮緊黑玉帶，邊笑答：「警衛室也養小夔，管委會可不能厚此薄彼！」

斧頭小鬼見殺男公關鬼王不成，斧頭又被我奪下，他再度幾個跳躍，使出全力盡吐口腹中，千根鏽鐵釘，卻朝禽滑噴去，我迅速掌撒一把「抱爪釘」，阻下攻擊，卻仍有近百根鏽鐵釘飛往禽滑，禽滑將手中白扇一翻，變回玉柄紫絹扇，搧落賸餘的鏽鐵釘，也正因如此，控力略鬆，九尾妖狐鑽了空隙，掙脫黑玉帶，四肢輕巧跳耀，張口啣住斧頭小鬼，彈跳至御苑瓦頂，捷飛遁離。

鬼陣裡幾隻擅長追蹤的鬼，本欲追去，卻被鬼王喊住。

「唉，可惜了我的狗。」禽滑整歛衣裳，恢復紅衣黑帶、白扇米履模樣，我則拿出一塊磁石，吸回抱爪釘。抱爪釘是我請嚴令就古代既有暗器，爪釘，再增進功能特製。雖曾批評雨花木末暗器榜如何過氣，然新馬一役，闖關室犍陀時被扁個半死；攻破鈾山蝙蝠漩渦、巨虹蟾時，又得靠墨薔梟和魁鐮螳蜂的巨力，莫說心裡多憋屈受傷，終於認知暗器的必要性！

再有啊，一般牛仔褲只有前後四個口袋，塞不下我為數眾多的武器，不敷使用，忍痛拿出我稀薄的零用錢──黑風洞割下的巨蛇黃金鱗片，去傳統金飾店兌換現金──特製一條既時尚又貼身，能完美展露我臀腿曲線的高彈性牛仔褲，重點是口袋特多，鉅子令、蜘蛛天雪罟、蘭殭蟲、墓封灰、雪蕈岩藻膏皆穩穩放、隨身攜帶，新武器「抱爪釘」亦塞好塞滿。

至京都不滿一天，就已經交手一大群妖怪，看來這波京都行，九九又是條坎坷路，我輕嘆，朝百鬼陣指去，大聲說：「我找他。」紅燈籠竹掃把妖怪見我不偏倚指著他，嚇得亂跳躥，模樣滑稽，禽滑壞心眼頓起，戲謔道：「你個小鬼怕什，我家鉅子宰你也得有名目是不？不怕的。」

「你說什麼？」我基本不通日語，除電玩遊戲裡的對話用詞稍微懂⋯⋯曾聽舒爺爺提過，禽滑和腹䵍兩人，通曉七、八十種語言⋯⋯在理，活將兩千五百年，這點兒微末技能（？）是該具備。只是聽不慣禽滑那口關西腔古語，怪彆扭。此時，鬼陣牛車內卻傳來標準中文：「墨薔鉅子與護神禽滑釐先生，幸會。」隨後。男公關鬼王身襲金穗直衣，逸姿翩躚，一雙菊櫻木沓巧落石子路上，幽淡無息，月幕籠罩，愈表疏影嬝娜。

「好像各地妖怪都會說中文，就我語言能力差。」禽滑掂出我語氣酸溜，知對方相貌雅俊衝煞了我，他拍拍我肩，笑說：「你語言能力是差，不怪你⋯⋯但這不正證明你乃堂堂墨薔鉅子，誰都得配合你講中文，瞧，這份榮耀，不是人人有。」

男公關鬼王逕自走到鬼陣最前端，向我躬身施禮，微笑道：「墨薔家相救之恩，平城玉鏡劍銘感於心。」我忽納悶問道：「你不姓安倍嗎？」男公關鬼王淺淺失笑了聲，輕捂半邊嘴，溫聲說：「我姓『平城』，承襲於奈良古都舊名，名為『玉鏡劍』。」禽滑一聽「玉鏡劍」三字，眼光陡亮，拱手道：「土御門皇神器陰陽師，久聞大名。」禽滑和平城玉鏡劍兩尊璧人分立對視，一致的卓犖挺拔，舉手投足猶紅樁搖、紫藤揚，艷冶至極。

一翻白眼，我內心不禁犯嘀咕：喂，夠嘍，你倆啥絕世美男子氛圍啊，把我和眾妖邊緣化至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