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風首」四字,彷彿魔咒刻畫心頭,自離開鈾山,將濕婆心交還楊婉妗後,我常發呆,思考一切的一切,怎麼看都像計算好的方程式,馬來雲頂噬頭女一案,究竟誰設下的圈套⋯⋯楊婉妗、不了風首、濠鏡澳姬家⋯⋯或墨薔梟?我無法亦不敢去想背後的答案,直覺那會是引發人類浩劫的災難,目前的我力量不足,卻深刻預感,當掀開真相面紗之際,即啟動戰爭,難道我將繼承墨翟的命運,重演戰國亂世暴局的平息者?且答應菌人國王救回菌人族的承諾也未兌現。
既然命運已定,多思無益,闖就對!
我回答:「成交。」王居見我一年輕孩子氣魄及膽識均過人,此時才真正露出讚許眼神。他忽撩起衣袖,左腕清晰呈現三角型排列的三個穿孔,個個深能見骨,貌似釘子釘穿。莫名寒意流竄我全身,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釘孔,但應該釘在樹上。「這是最早的,約五個月前發生,可怕的是我完全感覺不到痛覺,也不知道怎麼發生,家庭醫生為我健檢,說我身體狀況相當良好,他們從沒看過這種病狀。」
「你說最早的?意思是還有其他地方。」不待我說完,王居將衣袖拉至手肘,我已啞口無言,內心一整個發涼,釘孔正往上揳!
「這是三個月前的,位於手肘處,再來是一個月前,到了手臂⋯⋯想來,下次就是心口⋯⋯。」王居淡然神情令我不得不佩服,通常命在旦夕之人,絕無這份大無畏氣度。我只曾在太爺爺、老爸和護神們的身上看過。
「是心口。」毫不掩飾脫口而出,我伸著尚未活動筋骨的懶腰,雪白深V純棉T,隱現出雄壯胸肌,「源自古京都某種詛咒,小時候見過有人受害,清一色死於心臟麻痺。」
秘書張宇歸緊張說道:「只要能處理好這件事,多少錢都不是問題!」舒爺爺又為我添了杯熱茶,我淡笑問:「還沒入籍嗎,還是不能?」無頭蒼蠅般的問題,卻使得王居和張宇歸臉青相覷。王居嘆氣:「墨薔家⋯⋯邪門得緊啊。」我哈哈大笑,這時才真正開懷地歡迎他們來訪。
「事出必有因。了解所有和你結下怨恨的因由,才能破解咒術。要尋到使用這種古老咒術的術者,付出的代價非常大,一般人沒門道也不會輕易選擇,找個殺手還比較安全方便⋯⋯除非,真的非常怨恨你。」我輕輕握起正在奔騰熱煙的瓷杯,朝著張宇歸,口氣透發著危險:「多少錢都不是問題⋯⋯別再對墨薔家鉅子說出此等市儈無禮的俗話,錢對我來說,僅遊戲用代幣,就算你是船王私生子,能掀起世界經融大風浪,也無法撼動墨薔家毫毛,記住了。」我伸掌往瓷杯的奔騰熱煙施術,熱煙瞬間凝聚,幻化為一條霧濛濛小青龍,扯著血盆大口向兩人爆衝而去,怒吼後作勢要咬下兩人頭顱,張宇歸驚得提臂將擋,我伸出食指和拇指往小青龍尾巴彈了下,小青龍頃刻消散。
被我幻懾住的王居到底老薑彌辣,很快找回聲音,圓場說:「宇歸失禮了。我手下的人一切聽憑鉅子調派,這裡還有份嫌疑人名單,八九不離十,犯人必定在其中。」
回到「蛉京」是晚上七點後,此時臺灣甫華燈初上、熱鬧喧囂,京都則陷入一片黑暗沉寂。夜晚總會孳生詭譎異聞。
泡湯完向女將要來一壺熱酒和五盞紙燈,兀坐窗臺、邀月獨酌,手機訊息卻響個不停。喔,是學校熱音社團、非常喜歡我的法文系大三女社長。內容不外乎問:怎麼今天請假、身體不舒服嗎、社團宣布事項等,我將手機丟到一旁,怪沒意思。八年前,頸上染著紅痕、續著白尾巴的冷漠女子,在我嘴唇咬了一口見血後,瞅著邪魅眼神跳窗離去。她早奪走我畢生戀情,至今仍不詳其身份。
一樁是京大女學生源晴美,被控告假借妖怪名義,先惡意嚇人後傷人,迫得該案檢察官不得不透過咱家同行介紹,越洋找上老爹墨薔燄解謎;另一樁乃世界船王王居,專程登門拜訪格林威治迷宮社區,想破除他身上的咒術。這兩事件竟同時間發生在京都,會否有所關聯?臭老爹也只來通手機簡訊:兒子,你到京都把兩件事辦一辦,反正剛期中考完,做點益事彌補你的爛成績,還有,回來記得帶「八橋」,你媽愛肉桂原味的。(說,是不是真他媽幹⋯⋯呃,是我媽才對⋯⋯不管死活,這對父母丟了兩個玩命案件讓獨子去犧牲,還指定要餅乾名產。)
從背包拿出張薄韌透明的方型紙和黑色布袋,紙上密麻麻寫了二十來個名字,這是王居所提供的嫌疑名單。關掉房燈,我將四盞燃著蠟燭的紙燈,放在正東西南北方位的角落,捧著最後一盞紙燈,走到客房正中央盤腿坐下,緩閉雙眼、默默唸咒,並吹滅手中紙燈內的蠟燭,施展所謂的「明鬼四之術──吹燭喚鬼、弔影壁隅垂。」
剎那,攤在手掌的方型紙和四盞紙燈飄升,啪地一聲同時焚燒冒煙,房內頓時陷入黑暗。
數秒後,白煙內透發青光,四隻鬼影,極慢極慢地從天花板四個角落,倒吊而下。鬼影們口吐血色長舌,我笑著從黑色布袋裡掏出四顆榕曼胎泥丸,餵養祂們。祂們嘎嘎叫著,一個彈跳翻轉,直挺。撒一記煙灰令鬼影們顯身,禽滑釐、孟勝、媯盤、腹䵍,真身漸清晰,絕美入世。四人恭敬地向我行禮,又環顧四周,說道:「日本京都?」我一飲而盡熱酒:「沒錯。有幾件事要各位去調查。」四人抱拳躬身,齊聲:「謹遵吩咐!」我低聲交代兩三件事後,孟勝、媯盤、腹䵍三人化作黑影,奔窗而出。
待三人離去,禽滑理所當然坐到榻榻米上,搖晃我剛喝盡的清酒空瓶:「沒啦!再叫幾壺來!」我斜睨他,嘖嘖嘖三聲,不屑他那紅衣黑帶、白扇米履,髮束竟還簪朵桔梗花的模樣,說道:「有病要醫啊,老兄。」他已經開啟平安時代陰陽師人設,活脫安倍晴明穿越。
正當打算叫女將再送來幾壺熱清酒,和禽滑喝個爛醉時,手機又不識相地狂響,是反五町橫友。
一接通,便聽到反五町橫友焦急恐懼大喊:「出大事啦!」耳膜差點沒震破:「反五町檢察官,你慢慢說。」反五町橫友才意識自己失態:「抱⋯⋯抱歉打擾墨薔先生,出大事了,藤岡⋯⋯藤岡博史被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