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陽生緣 第二章(二十二)

烏雲逼到了天的邊際，就擅自下起雨來，最後剩下的一線光亮，也慢慢被墨暈般渲染。

雨總是下得突然，卻不能怒其來的不是時候。

每次意外見到那青衣道袍出現，她總會如此想到，都說雨水細綿，但來勢洶洶，分明是一場雷暴雨，砸得人皮紅肉疼，難以忽視。

她避雨進屋旁小灶時，正巧撞見他在用荷葉包糯米粽。

他身子微傾，墨髮上的白玉冠熠熠生輝，與土灶裡的爐火相映，桌上清洗過的一疊荷葉與他的青袍帶著同樣的雨後新色，一旁還擱一簍剛蒸熟的栗子，散發著香甜的氣味。

他一手握著摺好形狀的荷葉，一手用木匙一一填入糯米、花生、香菇、栗子等餡料，動作熟練，神情專注。

她感覺有些恍然。

為什麼這個人與她一同生活的那麼自然？

好像他就一直在這裡似的。

呆看了一會，她不由得出聲問，「這幾日救濟順當，道長難得得閒，怎麼窩在這小灶旁搗鼓？」

「貧道聽聞龍姑娘喜吃荷葉粽，正好這兩日荷葉新出，我打算先綁幾顆讓姑娘想吃時能蒸來吃。」

聽聞此言，龍陽欣一語不發，只是直盯著他側臉，想看懂他究竟意圖如何。

而他手上忙活不停，繼續說，「明日我出城巡看野棚狀況順道找寺廟掛單寄鋪吧，在府上叨擾了數十日，想來也給龍姑娘帶來不少麻煩，等姻緣了結，貧道就不會再來打擾姑娘了。」

「哈哈哈，你就繼續住吧，有免費長工我何樂不為？」

「能幫上忙，實屬榮幸。」

見他神情一直波瀾不興，她忍不住好奇在他身側蹲下，仰頭看他問道，「姻緣了結究竟要如何？立一紙休書？」

「休書只是形式，只要情絕緣盡，就兩不相欠了。」

「說得好像我應該忘恩負義拋棄你一樣。」

「如能如此那是再好不過。」

「……上輩子我是賣國賊嗎？讓你寧願被拋棄也不願在一起。」

「上輩子，你…千公子是百年難遇的良人，弱冠之時就成了民間漕運第一人，讓千家一躍成安城巨賈。」

「漕運？漕運不一直都是官府運營嗎？」

「那時是魏國、陳國南北分治的時代，有些河運路線曖昧難行，凶險甚多，官府漕官就下委民間商家出面協調，千公子家族本業是古董商行，或許是懂的門路多，人面廣，就取得了漕運權。」

「聽起來是有點本事，但我感覺這事沒那麼容易，漕運是國家命脈，官府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碧冷泉眼神一黯，「……你說的是，當時我若多懂一些，或許最終不致如此……」

「怎麼了？上輩子你被千世億騙財騙色了？」

碧冷泉搖搖頭，「千公子雖世故圓滑，但為人重信守諾。」

「唯一可惜的是他太過執著……人生難得之事。」

「喔？聽來是有故事，說來聽聽。」龍陽欣隨手拉來矮凳坐下，一手支在下顎等他下文。

碧冷泉看向她，緩緩說起久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