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 斷簡 四十二

那次之後，丁有貴又跑了兩趟，最後一回出門兩天前吩咐了「把那小雜物間收拾出來，我要加張床。」果然拉著守道跟他到郵局領錢。守道死都不肯，犟不過近於哀求：「我的親爹，那劉麻子到底什麼人，你拿著錢跟著他到處去，我不是擔心你受騙嗎，好歹讓我知道你們到底什麼勾當。」氣得丁有貴一巴掌拍頭上，斷喝：「臭小子！什麼勾當！父大過天，你到底去不去！」守道委曲極了，當然還是去。

這天丁有貴半夜回到家，身後跟著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大眼睛、瓜子臉、髮色油亮，小媳婦眼神，個子不高，胸前波濤已然可觀，把個守道驚呆了不曉得讓人。丁有貴神神秘秘地咧嘴一笑「堵門口幹啥的！」轉頭對小姑娘使使眼神道：「娟哪！來！進屋裡來，此後這就是家。」大手攬過守道「認得你哥，床啊被褥他都幫你收拾好了，汲水洗身，早點睡吧，今天累了，我們明兒再說。」回頭對斥道「張著嘴當儍子嘛？還不領著！」丁守道尷尬至極，怎麼也沒想到這一齣，領人進屋安頓後低聲埋怨「這麼大的事，也不先說一聲，反過來怪我儍相。」丁有貴呵呵一笑「累得你乾爹兩頭跑，還是我的不對。打點水，我擦擦身，明兒細說。」

巨變陡起，弄得守道整夜不安，隔天起一大早，見衣服晾好了，女孩兒正擺碗筷，餐桌上白粥、醬菜、炒花生米，一顆鹹鴨蛋整整齊齊地切成四瓣，在小碟裡擺成朵花兒，一眼看他來了，悄悄地閃身回房，直至屋裡響起了丁有貴的話音才開門出來，三人坐下來吃早飯。丁有貴忍不住笑嘆：「到底是女孩子伶俐。」扭頭對惠娟說：「娟哪，丁伯伯既收了就你當你是自家人了，親情可以日子裡慢慢養熟，但這個家你看見了，不是什麼大戶，供不起閒人，今後家事要你多幫襯著點，午晚兩餐幫爺倆送個飯，午後得空在店裡多留會兒，你哥哥教你認著些字管帳，每月丁伯伯這裡支點零花錢，你自個兒掂量著用，這樣好嗎？」惠娟聽得實意，誠心點頭。飯後丁有貴給了點錢說：「碗筷你甭管了，我著你哥洗去，市場裡看看，有點什麼買的，日錢就這麼多，我倆今後伙食好歹，可全看你了。」惠娟抿著嘴笑，拎著菜籃出門去了。

看著她一出門，守道忍不住直言責問：「這女孩兒你是花錢買來的吧？」他說不清是出身的影響，或是跟著大伯這幾年啟蒙了人情道理、自讀了幾年書感性脆弱，總之他不贊成買賣人口，把人當雞鴨牛羊販售這事在他來說雖不至於「天理難容」，但總之不是正經人能幹得出的正經事。事實擺在眼前，不問根由，自然把劉麻子歸為此類，而師傅⋯⋯不知為何那麼自然的，定然是受哄騙無心作惡的糊塗人。丁有貴驚訝地瞪了他一眼：「什麼叫花錢買來的！」守道顧不上禮數反唇相譏：「難道是特意跑老遠行善去的？」丁有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說：「倒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