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像兒時看著哥哥們向不測深的湖水裡沉入一只魚籠,守道想像這只魚籠蕩呀蕩的,終於定了底,靜在底處等待。他們有一週的時間沉住氣,盼著熟客回籠,暫時不去想店要錢、房要錢、瓦斯要錢、那些煮熟的鴨子則不僅也要錢,而且還有保存期限。這一星期過去,恐怕任誰都要著慌。陸陸續續的新客上門,兩人壓底的那份焦慮,都沒怎麼得解,直到一個胖腦袋加半個身子探進來,認了一眼,抬手躬身「唷嗬嗬,丁師傅欸!您發財呀!」,丁有貴撒了手上的活計連忙相迎,一疊聲「哎唷!孟老師!」四手緊緊疊握,活脫是認親的場面。守道一邊看著,既感激、又僥倖,眼淚都差點掉下來,原本盼是這麼盼著,實話誰都沒一點把握,師傅誠了心意看重回頭客,這門心思算沒白搭,生意得這樣做才做得出意思來,也才顯見是人間的生意。
自父子倆分室而居後,丁有貴和秀枝漸漸也不避著守道。每開門見是秀枝,看這孩子總是規規矩矩地喊聲「姨」,而後借故回房,閉門塞聽,丁有貴的愧心便不打一處起。守道固然不知實情,但同窩對門,床板上的吱呀動靜,女人的喘息呻吟聲聲入心,他想著那床上是自己與荷姨,把意中人想活了不免自淫,激情處咬著牙關,恨恨地揣測隱情。
中秋節前,常到店裡買鴨的劉麻子來過幾趟,不買鴨,拉著丁有貴私語,神情怪異得令守道防心陡起,問:「幹什麼?是不是借錢?」丁有貴擺手搖頭:「去!不是,別睜著眼瞎猜!」晚飯過後,什麼事存在心裡想了一下,轉頭對守道說:「最近我得去趟關西,你看著店。」關於鴨子的一切,丁守道雖然不敢自稱熟手,但按表操一日課基本上沒太大問題,只覺得事情蹊蹺,這店方才上軌,到底什麼事讓做師傅的放心撒手。劉麻子怎麼樣的人他摸不著底,不安地試探:「我都不知道這裡還有個地方叫關西⋯⋯這樣,我陪你去吧,我們小生意,休一兩天壞不了什麼事。」丁有貴沒答應,只說「店裡好好看著,你師傅這麼大個兒男人,丟不了,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