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氣被急速吸進肺裡、又快速吐出,雪天裡,呼哧呼哧的喘息和倉促的腳步聲,隨著一抹白色的身影,從庫伊神殿,穿越迴廊、撞開大門,進入陳舊的議事廳裡。
原本正在交談的眾人,瞬間噤聲,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身上。
「奧德蘭,你怎麼來了?」坐在最靠近門邊的一位長老說。
被稱作奧德蘭的男人,掀開厚重披風的帽子,露出底下的漂亮臉孔。
庫伊族人全都有著標誌性的紅色眼眸、偏紅調的白皙肌膚,及金色微卷的頭髮,但他們不全都是好看的,長年在高原森林中求生的日子,迫使大多數的庫伊族人變得乾癟、粗糙,像覆了層灰一樣的黯淡。
只有少數被庫伊神選中、專門留在神殿裡侍奉的神官與祭司們,才能免於生活的磨礪,保有外表的乾凈以及氣質的純粹,顯出庫伊族天生外貌的好看。
因為一路奔跑過來,奧德蘭還氣喘吁吁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去年他生了一場大病,好不容易才痊癒,至今體力都還沒有完全恢復,有些呼吸不過來。
首領與長老的閉門會議通常不允許任何族人的貿然闖入,但奧德蘭不只是神殿的祭司,還是首領的伴侶,站在門外看守的幾個α守衛忌憚他的身份,不敢攔他。
奧德蘭也顧不了那麼多,盯著坐在首位的α男人,急道:「納米!你知道這樣行不通的!今日早晨我已傳達了庫伊神的神諭……」
他的到來讓議事廳裡一陣騷動,被瞪視的男人沒有退縮,打斷他,朗聲說:「奧德蘭,我是首領,這是我做出的決定,而且長老們都已經認同了,這是對我們族人最好的辦法。」
「但是、讓出這塊土地,我們就會失去……」奧德蘭還想繼續說,但納米再次打斷他的話,厲聲道:「奧德蘭,就算我們一直守在這塊土地上,又有什麼好處?」
這塊土地是他們的家園、是庫伊神眷顧的所在,然而如今對於首領的質疑,圍著圓桌坐著的長老們卻無一反對,全都看著奧德蘭,沉默地等著他回答。
奧德蘭站在議事廳的門口,剛剛奔跑過來時沾上的雪,溽濕了他的髮尾,帶著陣陣寒氣,可他回視著這群掌握著庫伊族生死的人,感覺他們的目光比身上的水氣還要凍人。
若僅僅只是納米的一意孤行,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但很顯然的,在場的長老們大多也支持首領的決定,奧德蘭忍下一陣一陣的心慌,面上維持著鎮定,試圖力挽狂瀾。
「我們在庫伊高原生活了千年,受庫伊神庇佑至今,」他一句一句說道,「而現在,你竟問我守著這塊土地有什麼好處?」
「那我問你們,將這塊土地讓給南鍺的薩瓦多,我們又有什麼好處?」奧德蘭質問。
「你們難道不知道,薩瓦多的軍隊正在靠近這裡?」
「你們難道不知道,薩瓦多那些黑髮藍眼的子民根本就打從心底鄙視你我?」
他走近一開始向他打招呼的長老,「比德烈長老,您說,離開庫伊高原,你有什麼好處?薩瓦多能給你什麼?給你食物?給你錢財?」他的聲音非常冷淡,一雙紅眸透著怒氣,炯炯有神地盯著人,讓人不由自主地發怵,比德烈縮了下肩膀,不敢答話。
議事廳裡唯一的Ω又將目光轉向另一個人,「胡里奧長老,您也說說看?離開庫伊高原,我們的族人們應該去哪裡?他們有哪裡可以去?」
胡里奧是在場最年邁的長老,也最有威嚴,面對奧德蘭的質問,他沒有退縮,只是嘆息了一口氣,「奧德蘭,你曉得,我們就是因為無處可去,才只有這個選擇。」
「無處可去?若真是如此,我們為什麼一定要選擇薩瓦多、選擇南鍺?中央大陸那麼廣闊、他們不會拒絕我們的進入,越過聖山就是東矽國,他們肯定也很樂意看到我們投靠。」奧德蘭逼問。
他的問話讓納米臉色一變,「奧德蘭,你不要胡言亂語!不管去哪裡、我們都是外族,成為南鍺的平民才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因為有你這樣想的人,薩瓦多才會迫不及待地派出軍隊來威脅我們!」
「難道你覺得我們全都向薩瓦多下跪臣服,他就不會派軍隊過來了嗎?」奧德蘭轉頭看他,厲聲質疑,眼眸因為情緒激動變得鮮紅,「你怎敢說我胡言亂語?我是什麼身份你們不知道?」
「我是庫伊神選中的先知,你明知道,我收到了庫伊神的警告……」他說著,看著眾人不為所動,他的理智終究還是被怒氣動搖了,聲音逐漸帶著顫抖,「……你們全都知道了庫伊神的神諭,卻仍然決議要向薩瓦多臣服?」
「奧德蘭……」比德烈想說什麼,坐在首位的α男人卻發出了一聲嘲諷的笑。
「哈!先知、先知!現在已經不是古老的時代了!奧德蘭,」納米的語氣帶著猙獰,「眼前的現實才是真實!庫伊神的神諭早無法帶領我們生存,我們就是一次次信祂,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處境、死了這麼多人,你怎麼就搞不懂呢?」
納米的話語讓奧德蘭徹底失去了冷靜,他抄起最近一張桌子上的杯子,兩個大步走到納米面前,嘩啦一聲將茶水直接潑上了首領的臉。
從未有人敢對首領做出這般不敬之舉,且這人還是向來溫和有禮的首領伴侶,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奧德蘭一字一字咬牙道:「你受庫伊神庇佑成為我們的首領,卻藐視神諭、一意孤行,你的愚莽之舉將會使我們滅族!」
滅族兩個字脫口一出,議事廳裡的氣氛頓時躁動起來,雖然在場的大多數長老已經決定聽從納米的領導,然而奧德蘭作為先知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他預言似的話讓長老們有些動搖,開始小聲議論。
被茶水潑了一臉濕的納米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竟直接抬手往奧德蘭臉上揮了一個巴掌,他的眼眸因為怒氣、變得猩紅,怒聲道:「神早就拋棄我們了!若祂還在,又怎會讓我們挨餓受凍?庫伊神殿的先知都死光了,就只剩下你,你確定你真的是先知?庫伊神真的仍庇佑著你?你確定你所謂的神諭不是你妄想出來的一場惡夢?」
納米突來的暴力和侮蔑讓奧德蘭瞪大雙眼,α力氣大、搧得他踉蹌兩步,他摀著臉,面上滿是不可置信,一向溫柔斯文的納米像是被受了詛咒的亡靈附身一樣,神情猙獰。
納米沉浸在憤怒裡,弓著身子扯著奧德蘭的衣領,朝他咆哮道:「若不接受南鍺國的條件,我們庫伊族生活在這種高原上,沒有食物、沒有錢,遲早也會全部餓死在這裡,哪裡還有什麼選擇的條件?難不成你現在是打算煽動叛亂、加速我族的滅亡嗎?」
奧德蘭怒極,厲聲反駁:「你以為庫伊高原又有什麼好處能給薩瓦多,讓你在他眼皮子下還能繼續做首領?還不是要你做他的魁儡?」
「難不成你要等軍隊攻打進來、我們都死光了你才能清醒?」奧德蘭吼道。
納米也不甘示弱,「你一介鎮日關在神殿裡的Ω又懂什麼?你以為你作為首領的伴侶就能干預首領的決定嗎?別拿你的惡夢來恐嚇我們!」他的眸色隨著激動變得更深、在黑濃的墨色裡露出一絲紅。
「你在說什麼?我是……」沒有料想到納米竟會說出這種話,奧德蘭錯愕地想要辯駁,他怎麼可能會分不清楚惡夢和神諭?然而納米並不理他,只是把奧德蘭丟出議事廳,對著守衛喊道:「把他關進地牢!」
「納米!」得到首領的命令,幾個α守衛立刻抓住奧德蘭,纖瘦的Ω先知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幾番掙扎仍無法擺脫守衛的壓制,他怒喊了一聲首領的名字,然而被呼喚的人拒絕回應他,只是對眾人道:「我們繼續吧。」就這樣在奧德蘭面前關上了議事廳的大門。
奧德蘭被丟進地牢時,狼狽地摔在了牢房裡冰冷的泥土地上,其中一個α守衛邊鎖上牢門,邊一臉抱歉地道:「奧德蘭大人,我想等事情過去了,您就能出來了,暫時先忍耐一下吧。」
「托馬斯,」奧德蘭站起身來,隔著欄柵叫住他,「你也認為我們離開庫伊高原會比較好嗎?」
首領的伴侶一向親和,能叫出所有交談過的守衛名字。托馬斯被這樣一問,滿臉為難,「奧德蘭大人……我、我不知道,我只能相信首領。」
「……若說神諭告訴我們,這絕對是一場騙局,你們會相信嗎?」奧德蘭又問。
他的問話讓托馬斯和另一個守衛都愣了一下,但很快的,兩個α低下頭,迴避了奧德蘭直盯著他們的血色眼眸。
看著他們的神情,奧德蘭苦笑了下,「你們也不相信庫伊神了,對嗎?還是你們不信我是先知?」
「我相信過祂的,奧德蘭大人。」托馬斯掙扎了下,才小聲回答,但是他的家人們幾乎都死在了兩年前那場橫跨了兩個季度的大雪中,無論他如何哭號哀求,庫伊神都不曾回應。
「傳聞庫伊神的十四先知早已全被收回,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托馬斯說,「……但到了此時此刻才降下的神諭又有什麼用呢?」
守衛的回答讓奧德蘭垮下肩膀,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不再說話。兩個α守衛看他沉默,便迅速地離開,把他留在陰暗濕冷的地牢裡。
庫伊族內沒有死刑,若有人犯了重罪,只需實施雪罰─在風雪來時將人流放─離開了聚落,孤身一人根本無法在地勢崎嶇且寒冷的原始山林裡存活,很快就會成為服侍庫伊神的亡靈之一。因此,地牢只有零星幾個犯了輕罪的人被關押在此。狹長的地牢用欄柵隔出幾間牢房,裡頭隨意鋪著一些乾草,什麼都沒有,地牢厚重的木門一關上,外頭的風雪聲被阻隔,整個空間便會陷入寂靜之中。
奧德蘭所在的牢房在最深處,和其他囚犯有些距離,大概是守衛的貼心,讓身份高貴的他不會被別的囚犯欺負。他環顧四周,這裡沒有火炬,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在寒冷的地牢裡囚犯們都沒出聲,無從得知還有誰也被關押在這裡,只能頹喪地嘆了口氣。
沒有想到自己作為先知以及首領的伴侶,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奧德蘭自嘲一笑,他摸索著將乾草堆在一塊,蜷縮著身子坐在上面,抱著雙膝,將臉埋進自己的臂膀裡面,在這無人窺探的安靜角落裡,才讓自己的脆弱流瀉出來。
今日清晨,庫伊神降下了神諭。
在神諭裡,南鍺軍隊進入庫伊高原,血洗整個庫伊聚落,到處都是族人無助的慘叫和哭號。
奧德蘭從神諭中醒來時,立刻告訴納米他夢見了神諭。
剛換下睡袍的α首領坐在床邊,聽完了他的話只是沉默一陣,彎身親了親他的臉頰,告訴他:「你別多想,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什麼都不會改變的,嗯?」
奧德蘭以為納米聽進去了,直到在神殿禱告時,大神官進來告訴他,首領和長老們決定要臣服於薩瓦多的統治、準備在明早遞交正式的回覆予南鍺國王,引領庫伊族人離開庫伊高原。
方才被納米打的那一側臉頰還突突疼著,絲毫回憶不起早晨親吻的觸感,奧德蘭閉著眼睛,忍耐許久,還是不爭氣地發出嗚噎。
他不是悲傷,而是憤怒。
憤怒納米作為先知的伴侶竟能如此詆毀先知的存在,憤怒納米作為庫伊族的首領竟選擇拋棄庫伊高原、屈服於南鍺國王的淫威之下。
千年以前,因為鍺族人的打壓,庫伊族人才會在逃亡中受了庫伊神的指引,來到這座高原上建立起自己的家園。
佔領了廣闊平原的鍺族人,則在幾次擴張領土的戰爭中,逐漸建立起強大的南鍺政權。
作為逃亡的敗者,庫伊族的領土一直被視為南鍺國的所有物之一,只不過鍺族人不屑一顧,放任他們在此自生自滅,如今,鍺族統治者幾句話,就想要奪走他們的家園,奪走他們賴以維生的一切,奪走他們的聖山。
就算庫伊高原再怎麼貧瘠,也是他們的領土,怎麼能輕易讓出?奧德蘭不解。
但他不過是個只能藏在庫伊神殿裡的先知,除了等待神諭、傳達神諭以外,他什麼也無法做。
……他到底該怎麼辦?
奧德蘭無比迫切希望他的神能再次降下指引,但祂今早才降下睽違半年的神諭,庫伊族的先知曉得,這個願望不會成真,他必須自己想辦法。
地牢黏膩濕冷,連獄卒都不願進來,僅待在外頭烤火取暖,奧德蘭窩在角落,焦躁地將大拇指放在嘴邊,啃咬著指甲,咬出血了都沒注意,原先漂亮纖細的一雙手變得慘不忍睹。
就在奧德蘭萬念俱灰之時,地牢的入口出現了些許人聲,大門打開時,外頭的光線透了進來,奧德蘭看見一個盲眼的婦人帶著孩子,提了幾個食籃進來,從最靠近入口的牢房開始分送食物。
「費勒曼!」奧德蘭站起來、抓住欄柵向那個孩子喊道。
正在幫著母親送飯的年幼Ω見到他嚇了一跳,也趕緊走過來,「奧德蘭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庫伊族的α和Ω在五歲之後都要進入神殿學習,直到滿十歲時,由大神官決定是否留下擔任神官或祭司,費勒曼就是奧德蘭的學生之一。
「說來話長……」奧德蘭苦笑,他看著眼前的孩子,又看了看盲眼的婦人,心知他不可能靠這對母子離開地牢,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的傳達神諭,讓他的學生、他的族人有機會可以逃離軍隊的殺戮。
他蹲下身子,小聲地將庫伊神的神諭告訴費勒曼,要男孩離開地牢之後,將神諭傳達出去。
還不到十歲的Ω男孩看著奧德蘭,他和老師相處了好幾年都一直以為奧德蘭只是祭司,沒想到對方竟是先知。但他知道,奧德蘭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原先帶著些許稚嫩的神氣也收斂起來,變得嚴肅,他從奧德蘭的話中感覺得出來,這是攸關庫伊族存續的大事。
「費勒曼,我只能拜託你了。」奧德蘭用身上的祭司袍擦了擦手,將手伸出欄杆,摸了摸男孩柔軟的金色髮絲,費勒曼點點頭,奧德蘭拉近他,咬破食指,將鮮血點在他的眉心,像過往每一次為他祈禱那般,低喃道:「願庫伊神庇佑你,願你順利長大。」
費勒曼閉上眼睛,讓老師虔誠的祈禱聲包裹住他,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奧德蘭將指頭上的血,點在費勒曼的唇上,用力按進了年幼Ω的嘴裡,指頭上的鮮血未止,因為這個動作又流出些許,他低聲囑咐:「這是先知之血,喝下吧。」
費勒曼嚐到了淡淡的鐵鏽味,依循老師的話將嘴裡的血吞進肚裡。
抽出手指之後,奧德蘭又摸了摸費勒曼的頭,最後叮囑道:「若是軍隊真的進入庫伊高原,你一定要趕快逃走,別讓那些士兵抓到你,好嗎?」他不知道那些士兵會對年幼的Ω做出怎樣的事情。
「……好。」費勒曼乖乖回答,不遠處的母親開始叫喚他了。
在準備和母親離去之前,費勒曼回頭看著被隔絕在牢房欄杆之後的奧德蘭,有些心慌,問:「我們逃走了,那先生您呢?」
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奧德蘭回視著他的目光,平靜道:「我受庫伊神的庇佑而生,自然應該在這裡留下。」
奧德蘭這番話讓費勒曼皺著臉,幾乎快哭出來,他跑回去隔著柵欄抱住奧德蘭的腰,「先生……」
地牢看守森嚴,母親又眼盲柔弱,年幼的他根本無力幫助奧德蘭逃脫,奧德蘭輕輕拍著他的背,只是再次叮嚀,「記住,出去之後馬上通知大家離開這裡,知道嗎?」
費勒曼點頭,奧德蘭輕輕推了推他,「去吧。」
費勒曼抓著他的手指,不知道就此分別,未來是否還能相見,依依不捨地放開老師,才一步三回頭地和母親離開地牢。
奧德蘭目送他離去,隨著地牢的門關上,又陷入黑暗和寂靜之中,他現在只能祈禱這個年幼的Ω學生能替他將神諭傳達出去。
回到家,費勒曼立刻將奧德蘭的話告訴父親。
費勒曼的父親皺著眉頭,沒想到讓孩子跟著妻子出去一趟回來,會收到這樣的消息。
薩瓦多一開始要求他們讓出土地、臣服於他的統治之下時,大多數的族人都是不願意的,但兩年前的雪災死了太多人,活下來的族人開始渴望到溫暖的地方生活,渴望溫飽。
南鍺國國王的要求此刻變得誘人起來──只要讓出庫伊高原,他們就可以成為南鍺國的平民,離開這個寒冷的地方。
雖然薩瓦多派出軍隊往庫伊高原前進的消息讓人不安,但首領和長老們也告訴族人們,只要投誠於南鍺國的國王,軍隊便不會向自己的人民開槍。
「首領應該不會罔顧我們的生命才對,現在要大家逃走、這……」費勒曼的父親十分懷疑奧德蘭傳達的神諭是否正確。
費勒曼看著他,「父親,奧德蘭先生非常疼愛我,我相信他。」若不是有奧德蘭的援助,他很可能也會死在兩年前的那場雪災裡。
「我從未懷疑奧德蘭給予你的關愛。」費勒曼的父親看著孩子,開始有些動搖,庫伊族一直很保護先知,一般的族人只知道,神殿裡的祭司和神官中混著十四名先知,但不知其真實身分。
最近幾年,庫伊神給予的神諭越來越少,甚至在雪災前後,完全沒有傳出任何神諭─庫伊神已收回了他的十四先知,遺棄了祂的子民─族人們之間這麼謠傳著。
神殿裡的人和議事廳裡的人對於是否仍有先知存在閉口不談,如今卻有一個自稱是先知的人被關在地牢,而且他所受的神諭竟然沒有如往常般從神殿或議事廳傳出,只能托一個尚在神殿學習的孩子傳遞。
費勒曼的父親覺得事有蹊蹺,他雖然沒有完全相信奧德蘭的話,但也不敢賭上妻兒的性命,原本他們就已在為離開庫伊高原做準備,此刻便直接拿了行囊動身,離家前往聖山,並沿途將先知的警告擴散出去。
有人辱罵費勒曼的父親無故生事、製造恐慌,有人則半信半疑地跟著加入逃往聖山的行列,費勒曼的父親不知道南鍺國的軍隊到底走到哪裡,面對質疑也不敢多費唇舌,只能盡快前行。
聖山位於庫伊聚落的東側,是庫伊高原周圍最高的一座山,越過山頭,便會跨越國界,進入東矽國的國土;庫伊族人相信,若隨意進入聖山、打擾了庫伊神的活動,可能會招致庫伊神的憤怒,降下災厄,甚至讓庫伊神不再庇佑他們。
建在聖山旁的庫伊神殿後方,有專門用來給祀奉者入山的入口,費勒曼的父親打算前往神殿,請求神官帶領他們進入聖山,躲避可能即將到來的侵略。
然而,在他們推開神殿大門時,卻發現神官和祭司們倒在神殿各處,全都死了,一股帶著檀香氣味的α費洛蒙在神殿裡淡淡散著──庫伊族是沒有氣味的種族,這股氣息一定來自外人。
陌生的氣味帶著濃厚的侵略性,庫伊族人本能地退出神殿,避免直接與入侵者發生衝突。他們想尋找別的入口進入聖山,但夜裡的庫伊聚落突然冒出大片火光,馬蹄聲和槍聲紛沓而至。
如奧德蘭所預言的,南鍺國的軍隊攻打進來了。